“姑娘,别的都准备妥当了,只是这礼服与凤冠,有流云铺和落霞阁送来的两种制式,做工都是极好的。”
翠珠展开两身嫁衣让阿汝细看,玄色的清贵,红色的炙热。阿汝上手摸了摸料子,眼神却没有住在两件嫁衣上。
“姑娘?”翠珠轻唤了声。
阿汝回过神来“你去同两位掌柜说,两件都不要,多谢掌柜好意。”
翠珠一愣,笑道“流云铺和落霞阁已是南城最好的成衣铺子了,楼将军可是个急性子,婚期就定在后日,着实打得咱们措手不及,这才要了成衣,若要再定制好的,只怕时间赶不上。”
阿汝坐回塌边,“碧儿,你唤阿坚过来,让他帮忙,将父亲留的那几个箱子抬过来。”
“唉。”碧儿应声出去。
阿坚来回几趟,才将箱子尽搬进来。“姑娘,这里面都是什么宝贝啊,好家伙,沉成这样!”
阿汝笑道“快去喝口水吧,哪里能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呢?有的话,当年又怎会留给我?不过是些父亲旧日里的藏书罢了。”
“书?我说怎么这么沉,老爷给您留些书做甚,卖都卖不了几个钱,白叫姑娘那些年吃了那么多苦。”阿坚往肚子里灌了几口茶。
阿汝吩咐翠珠将门窗关上,碧儿打开箱子,将里面一本本书捧出来,用帕子擦了擦上面覆的尘。
阿坚亦伏下身子帮碧儿和翠珠打理,喃喃念道“《南安大典》、《易治》、《兵家……”他又往下淘了几本,忽而直起身子,瞠目结舌道“这怎么都是前任宰相,顾宰辅写的书?”
翠珠在上京日久,又常伴着国公爷读书,耳濡目染,亦知道事情轻重,自顾宰辅和前太子东窗事发,多年来,根本无人敢提这二人,便是二人当年所做之书,亦被认为反书禁书,不允私藏,这些书在上京早已无形无迹了。南城偏远,自然还有零星流落,但这样大面积的私藏,若是被有心之人认出,恐怕便是一场腥风血雨,顾老爷,胆子如何这么大?
翠珠忙帕子挡住阿坚的嘴“你小声着些,小心隔墙有耳。”
阿坚将声音压得低低的“幸亏无人认出来,只是,姑娘早知道这些书是禁书了吧,老爷怎么会将这些书留给您?”
“应该是那个箱子,底下有一件嫁衣,阿坚你帮我取出来。”阿汝没有应他,其实,她自己亦不知如何回应,这个疑惑自顾斐去世,便在她心里,深深埋了个根。
阿坚将那用细红色锦缎裹着的包袱取了出来,果然是凤冠霞披。
这席嫁衣因年代久远,色泽愈发深红,胸前金丝绣着的成双花鸟牡丹却依旧如生,裙摆逶迤拖地,滚边镶着米色玉珠,霞披背后则是凤穿牡丹纹饰。无论是针脚做工,缎面绸锦,纹饰装点都是一等一的。
阿坚叹道“好漂亮的嫁衣!光是这上面一颗珠子,就要价值连城了!我说老爷怎么会什么都不留给姑娘,原来在这儿呢!”
阿汝也是第一次将它打开,平生未见这般华贵的衣服,亦深觉震撼“碧儿,翠珠你们觉得如何?”
“极美。”“姑娘若穿这身,倒真如池姑娘所说艳冠大梁了。”
阿汝轻声笑道“那后日大婚,就穿它吧。”
“姑娘去里间试试?”翠珠陪着阿汝进到里间换衣。
不一会儿便玉珠滚地的声音,阿坚回过头来。
嫁衣深深,更衬着阿汝肤白唇红,尤其是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被映得流光涟涟。
“阿坚,将镜子拿过来。”阿坚呆在原地,翠珠又唤他几声才回过神来,红着脸将镜子搬了过来。
阿汝走到镜前,眼前的女子,眸光采采,目若秋波,她自己亦怔了怔……
太像了,实在是太像了,阿汝呆呆看着镜子前的自己,仿佛梦中的那个红衣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浅笑。
“姑娘怎么了?”
“无事,只是有些感慨罢了。”
她也不知,该如何去向他人描述自己这奇异的感觉,仿若那个女子就站在她身边,笑盈盈又含泪看着她出嫁。
她总是不明自己到底为何一次次在梦中见到那个女子,可此刻,她无比确信,她之所以能身临其境的感受那场梦中的大火,感受到那女子的绝望,正是因为骨血相连,心脉相依。
她无数次想象过娘亲的样貌,娘亲的身量,娘亲的声音,娘亲给的爱该会是温暖还是炙热,阿汝甚至也恨过她,为何从未给过自己一分关怀,便离开了这世界。今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阿汝却突然释怀了,也许,她虽不在自己身边,可她的爱却一直延续着,以不着痕迹的方式。
她定要穿着这身嫁衣出嫁,一如当年的娘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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