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中的楼英还是面容清俊,不见慌张狼狈,修长的指节握着伞骨,目光定然。
雨珠割断阿汝的视线,直到他走到近前,才看清了他那指节上浅淡的伤疤。
他将伞举过来,护住阿汝打湿的半边肩膀。
翠珠接过阿汝手中的伞,递给碧儿。他便趁势上前,彻底将她遮在自己大伞的荫蔽中。
两人不过咫尺之遥,抬头竟几进碰到他的下巴,阿汝心里突突,不自觉轻轻往后退了一退。
“再退不如索性站出去。”
这把声音低沉慵懒,很是好听,因站得近,阿汝只觉得被这玉石般无杂的声音重重环住,只是,话,说得还是那么难听,同那信上的语气如出一辙。
他举着伞,便要往回走,阿汝愣了一刻,忙又急步跟上。
似是察觉出她走的急,他将步幅放得小了些,依着她的节奏。
楼英先行上去,将伞倾着,为车下的阿汝遮雨,又将小臂伸给她。阿汝倒是没有犹豫,轻握住他的臂,借力便上了车。
本宽敞的马车内,一下子拥挤起来。楼英坐在正手,阿汝在左侧,翠珠和碧儿在对面满脸狐疑地向阿汝使着眼色。
阿汝清嗖了几声,只做视而不见,看了看车外赶车的阿坚和白邙,递了个伞出去,又规规矩矩坐了回来。
楼英一路紧闭着眼,阿汝将目光上移,见他棱角分明,鼻梁高挺,久征沙场的人竟生得这般清俊英朗,难怪喜欢以面具为覆,这般模样,岂能震慑住杀气腾腾的万千大军,倒是使个美男计,诱惑敌方一二将领倒戈,不在话下。
阿汝想着嘴角轻轻弯了弯,忍不住发笑。
楼英却突然睁开双眼,四目相视,阿汝很是心虚,僵硬地扯了扯嘴角。
“那个,将军的发簪真别致……”
话刚出口,阿汝便悔了,看着楼英本波澜不惊的眸渐渐添了一抹似笑非笑,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
“你看倒很仔细。”楼英又恢复定然神色,可阿汝怎么听,都觉得这话刺耳,耳朵便起了表率,先红了起来。
只是这次的红存着几分羞恼,不调侃挖苦自己,他便不会说话?想着,阿汝心里将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。
又想找一两句言语怼回去,车却猛得颠簸起来,巅得她整个身子晃来晃去,扶着车门,才勉强没一头栽到楼英怀里。
若到时他一心认为是自己有意往他身上扑,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。以阿汝对楼英不深的了解,他一定能做出这般自恋的推断。
楼英却在车行得跌跌撞撞时不动如山,并没睁眼去看阿汝此时的狼狈。
颠簸了一阵,便听车外人“将军,到了”,阿汝轻轻松了口气。
山巅的寺庙,在大雨的冲刷下,姿态似是随时要倾倒,却又坚如磐石,屹立不倒。
雨未停,云也未散,黄昏好似暗夜,寺庙已掌起了灯,灯火点点,天气如此差,仿客却并不少,已有几辆马车停在一旁。
一个僧侣样子的老者上前,合掌向他们施了个礼“几位施主,雨势大,先请进来。”
几人还了个礼,翠珠道“我们是顾府的,之前拜托方丈,留两间客厢。”
“阿弥陀佛,原来是顾施主,客厢已留好,我带你们去。”
那僧侣又抬头看了看隔着半尺站着的楼英同白邙“楼将军,仍为您留着常住的那间客厢,倒与顾施主相对,老衲带你们过去。”
相对?要同这冰块脸做邻居不成?
楼英却点了点头,便携白邙从阿汝身边略过。
“怎么不走了?”阿汝埋首走了两步,才发觉自家府里那三人傻傻站在身后,岂止是瞠目结舌。
这会儿又一个个挪着步子,紧挨挨凑到她跟前嘀咕道“他,他是?”“他是楼将军?”“他怎么会是楼英?”“姑娘何时认得他的?”“他不是瘸子吗?怎么走得挺利落的啊?”“苍天啊,这是哪里的神仙下凡了,竟真有这般英俊的男人嘛?连我一个男人看了都恨错投了男儿胎。我说什么人竟与姑娘退婚,这么看来倒也不足为奇……”
合着,连阿坚都觉得娶了他家姑娘,便是委屈人家了?
阿汝冷下小脸,怒道“便是神仙下凡又与我有什么相干,同你们也不相干,若觉得人家好,跟着去伺候便是,他既退了婚,我们两府合该井水不犯河水,老死不相往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