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……”魏嬷嬷面上装出难色。
翠珠将那剩的茶在地上一洒,用丝绢轻轻将杯子擦了擦,便塞到魏嬷嬷怀里“嬷嬷既已饮了婢子们的茶,便将它一道收下才是。”
“也罢,算是你们一片孝心。”魏嬷嬷起身将绿玉斗又往怀中揣了揣,面露喜色,连声音都放的亲和。
“今儿为宁哥儿接风,前前后后可出不得半点差错。太太和二姑娘已醒了,你们快去伺候洗漱吧。”
一应事情吩咐完毕,做足了主子的气派,才心满意足转身走了。
那开门的高个儿丫头见再看不到魏嬷嬷身影,一边拿面小镜,照了照自己半散着的流苏髻,一边冷笑起来“我道什么时辰?原来五更都未到。”
“可不是?大冷天的,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。以为有什么要紧事,原来是为了二姑娘的杏酪酥。”一个小丫头附和道。
“哼,不过是她自己要摆主子的谱,拿我们几个新来的做伐!与什么大姑娘,二姑娘的并不相干,翠珠姐姐,你倒也给她脸面,竟将国公爷赏你的绿玉斗给了她!”高个儿丫头又试图将发髻新绾起来。
翠珠瞥了她一眼,道“你以为我是为着她?还不是为了你们?她是这里的老人,又是姑娘少爷的乳母,如今正在夫人面前得势,我们刚来,没的若得罪了她,总也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“我还不知道她?前儿不过为了環采的一鎏金步摇,几番为难于她,那是環采她娘留给她的遗物,怎能随便给这老货?后来竟打发她去了草屋清理茅房,当真是仗势欺人,只是,我不怕她。她也是得意一时罢了。”
这高个儿丫头名唤宝凤,亦是国公府送来的丫头,在国公爷府上时,便跟在翠珠后面伺候国公爷,此时朝着翠珠娇笑,撒着娇要她为自己绾发。
翠珠坐到她身后,轻轻为她篦着头发。
宝凤又道“姐姐怎么到了这顾府,胆子还小了起来?太太只说让我们跟着姐姐照顾公子,她倒好,什么活儿都推给我们,自己躲清闲去了。这也就算了,竟还把一双死鱼眼盯着咱们的好东西,什么了不起的嬷嬷,呸!仗着山中无老虎……”
翠珠将从前国公爷赏的上品绿玉翡翠簪放回首饰盒,又新挑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簪花为她带上,谁料宝凤说起来停不下嘴,忙将她的嘴一掩,低声道
“我们如今刚来,正是摸着石头过河,且先把你那小性儿藏一藏!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既用这身外物便能换自在,有何不可呢?”
“国公爷赏的,也算身外物?”宝凤侧过头,笑瞧着翠珠。
翠珠剜了她一眼“若再不规矩坐着,这发髻便要歪了。”
宝凤叹了口气,“既都被国公爷扔到了这里,我这心也已灰了大半!”
旁边低眉垂眼的丫头皱着眉道,“顾府虽比不得别家,但少爷争气,才十五岁便状元登第,前途无量,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。虽说咱们只是丫头,到底盼着东家荣耀,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。”
宝凤心内冷笑,瞧瞧这府里大姑娘的处境,便知,这府里尽是些冷面冷心的罢了。
做姑娘的尚且如此,更何况她们为奴为婢的?
荣耀,向来是主子们的荣耀,与做丫头的无关,不过是主子高兴了,便在身边沾点儿福气,不高兴了,一挥手送与旁人已是好的。
翠珠亦不言语,转身取了外褂罩上“二姑娘已醒了,还不快去打水为二姑娘洗漱!若是惹了那姑奶奶,不将你们扔到后山喂狼才怪。”
丫头们小声嘀咕着,便各自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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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府后罩房离东耳房不过十几步,忽大忽小的闹声,惹得碧儿醒转过来,再难入眠。
昨夜风急,碧儿仅盖一薄被,寒风从纸窗的缝洞中直直灌入,碧儿只得抱紧双膝,将身子蜷作一团勉强取暖,心里又惦记着自家姑娘的病势,直至天亮不过闭眼打了会儿盹。
此时她透过纸窗向外瞧了瞧,东边天已半白,想是快五更了,便将小袄在身上一裹,靸着鞋,跑到阿汝床边,蹑手蹑脚打起床帷。
瞧见阿汝虽仍轻蹙着眉头,却呼吸平稳,脸上的红晕变的浅淡,不似昨日那样火烧般的汹涌。
碧儿搓了搓自己的手,又哈了口气,才伸手去探阿汝的额头。
“阿弥陀佛,烧总算退了!”
碧儿松了口气,为阿汝掩了掩被褥。
“碧儿,现在是什么时辰?”声音如铃,因在病中,气息不稳,听来却更是婉转娇媚。
碧儿抬头,却见阿汝星眼微曚,目若秋波,盈盈泣泪般病柔地望着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