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皖青看他良久,听见自己说:“好。”
公主也看林霁尘,眼里满是不赞同,却未再出言阻挠,那吴大娘子又道:“尘哥儿,公主尚在此处,哪有你一个爷们说话的地儿,况你只是庶子,若锦屏有个三长两短,你要如何担!”
林霁尘看她,眼里没有什么情绪,淡淡道:“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。”
“你!”吴大娘子气急,就要上前理论,莫皖青见机打断她,“公主,请允我一试!”
公主越过她看着躺在血泊里没有知觉的孟锦屏,摆摆手,示意随她去吧。
莫皖青大喜,立即着人烧水,又让几个强壮的婆子将孟氏抬到亭子里,四周用厚实的被褥围住,挡住风也挡住外面各种视线,她连连写了五张方子,让丫头婆子下去熬药,幸好孟锦屏出入的马车上常备了许多固胎、安胎的药材,不然即使莫皖青华佗在世也不敢说能救活她。
孟锦屏仍然昏迷,对莫皖青来说是好事,昏迷时血液流动速度比清醒的时候慢,她又让人准备了大大小小十几把刀具,银针若干,又着人现宰了几只羊,取出羊肠,和她指定的几种药草熬制,提取出羊肠纤维,最后由细心的丫头将纤维揉成一股股细线。
整个过程有条不紊进行,公主等人留在外面,林霁尘没与妇人们凑在一块,他闲散地坐在屋脊上,手里拿着一坛梨花白,正喝酒,仿佛下面的事情与他无关。
丫头将熬好的药汁端上来,莫皖青用口将药汁渡给孟锦屏,又拿出自己的银针将她身上几个大穴全封住,一番动作下来她满头大汗,亭子里的婆子没一个人敢上前给她擦,都侯立一旁面面相觑。
莫皖青解开孟锦屏的衣衫,露出硕大的肚子,拿起在火中消过毒的小刀,就要往肚子上划。
一个婆子惊呼:“你干什么!”
莫皖青蹙眉,喝道:“要么闭嘴要么出去!”
没人敢说话了,只一个个脸色惨白,看着莫皖青像在看夜叉修罗。
莫皖青手很稳,所幸耽误的时间不太长,救治还算及时,一碗碗药汁送进去,一盆盆血水端出来,公主叫住一个端着血水的婆子问:“如何?”
婆子脸色惨白,说不出话,公主以为情况不好,心下大恸,脚下不稳,直直向后倒去,幸而梁英华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。
宋静冉在一旁宽慰:“公主娘娘宽心,孟大嫂嫂有吉人之相,定能逢凶化吉。”
梁英华也说:“是啊是啊,青姐姐定能将孟大嫂嫂治好!”
公主略略定心,只一瞬不停看着亭子的门帘。
半个时辰后,大夫与稳婆姗姗来迟,白家大郎也急匆匆赶过来,他来得及了,身上全是尘土,一来就问:“屏儿呢?”
公主让他别急,又与他解释了前因后果,白行简眉头皱得死紧,不住看门帘,又问:“那女子有几分把握?”
公主摇头示意不知。
大夫与稳婆向白行简请示该如何施为,白行简略一思索,让大夫留在外面,稳婆进去。
稳婆掀开门帘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地上躺了个血人,边上有个夜叉正从血人的肚子里掏出孩子,她瞳孔发散,只记得尖叫。
莫皖青手上不停,拖着婴孩的手稳稳当当,头也不回喝道:“出去!”
那稳婆就被婆子推了出来,一见光,稳婆两眼一翻,晕了过去。
白行简大骇,就要冲进去,膝上一痛,脚下不稳,直挺挺单膝跪地,他大怒,回头看是谁暗算他,却看到不远处抱剑环胸的林霁尘。
白行简一愣:“小叔叔?”
林霁尘:“定心。”
白行简冷静下来,不再冲动。
片刻后,里间传出一阵微弱的啼哭,一个婆子抱着襁褓出来,脸色仍然惨白,眼里却有了笑意,“恭喜大郎,是个哥儿。”
话音刚落,一扫方才担惊受怕的气氛,妇人们都争着去瞧小孩子,白行简却并未舒展眉头,仍直直注视着门帘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,里面才终于传话出来说好了,白行简冲进去,里面血腥味仍旧浓重的吓人,莫皖青仍坐在堂下,朝他指了指侧间的贵妃榻,孟锦屏躺在榻上,仍是昏迷,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,其余人齐齐涌入,都凑到侧间去看孟锦屏,大家仿佛心照不宣,都有意无意忽略了莫皖青。
莫皖青额发尽湿,身上的衣裙被血水浸染,大片大片刺目的红,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。她累极了,腿脚发麻站不起来,帘子掀开,天光照进来,她微眯着眼,觉得炫目,在那光亮中,一人长身玉立,剑鞘的黑与衣衫的白形成鲜明对比。
下一秒,她再坚持不住向后倒去,却没意料中的疼痛,仿佛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,是南星吧……她迷离间看到了南星发髻上的小小蝴蝶扣。
随后便陷入沉沉的黑暗中。
再醒时,天光大亮。
入目不是熟悉的青纱帐,而是绣着老温垂钓图的鹅黄帐。莫皖青仍有些迷糊,不知今夕何夕,她下意识叫南星,却无人应答,鼻尖萦绕的也不是熟悉的安神香,而是清幽淡雅的莲香,莫皖青骤然清醒。
她撩开床帐,入目是一个精致奢华的屋子,漆釉黄花梨太师椅,缂丝七彩屏,彩绘宣德炉立鼎,窗上蒙着价比黄金的月影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