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氏冷眼看她就想起那个贱人,想让她们母女一般下场,但面对有可能祸及家族的事,又不得不暂且放过她,“此事我做不得主,我已派人去请你父亲回来,你自去跟他说罢。”
说完便挥手,莫皖青看了只得矮身行礼退下。
莫皖青才出了宣若堂,南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,见莫皖青毫发无损,松了口气,却听得她家姑娘用很小的声音说,“南星,过来扶我。”
南星一惊,忙扶住她,莫皖青松了口气,额头上的伤隐隐作痛,刚在宣若堂跪了快一个时辰,膝盖已然发麻没有知觉,她饿了四天,每日用知母、芦根、天花粉、夜明砂这些寒凉的药材伴着苦参煮了药汁喝下,又日日将茶水在深井下冻了才吃,且每日用凉水泡澡,一面得注意不让自己发热,一面还得让邪寒入体,才造成这如今这幅不孕的假象。
但为了不入王府,这些都是值得的,现下大娘子那里已经松口,只剩下莫老爷,但莫老爷若知道送她过去会累及官身,定然会慎重考虑。
于莫皖青而言已然经胜利了大半。
这头才回竹意堂还没来得及喝口水,大娘子身边的岫玉便找过来了。
“五姑娘,老爷请您去七录斋回话。”
莫皖青换了身衣服,青底白梅二破裙,烟青色褙子,淡青色窄袖外裳,发髻简单挽了,额发梳起,露出额心的伤口。
岫玉见了她额头上的伤口,讷讷不语,莫皖青带着南星跟岫玉出了竹意堂,行了一段后,岫玉快走一步与莫皖青并齐,低声说,“五姑娘,今日老爷气冲冲回来,到了宣若堂茶水都没喝就说要找你,还砸了大娘子一套宣德炉青纹白底茶盏。”
说完便退开,低眉躬身跟着莫皖青身后。
莫皖青不禁偏头看她一眼,她与这个岫玉素来没有过深交情,怎会特意提点自己?
但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,此事之后再细想。
宣若堂与前院之间还有一个院子,连着二进的正堂,从穿堂直走就是七录斋,是莫老爷的书房,轻易不让人进。
在七录斋月亮门前岫玉和南星就停住了,莫皖青只能自己进去。
初进院子,就见当中一个山石群,足有丈高,山石群下凹陷,汩汩活水引入,其中红黑锦鲤跃然其中,水面而上,片石层叠,形成一个极为崎岖的险峰,再上,半山中一个极为精细的七宝塔伫然而立,山间鸟兽齐飞,活灵活现。
院中青柏翠竹绕着小径并立,将当中两间掩映,因着落雨,雨丝缠绵,给这庭院镀上朦胧之感,当真是极有意境。
如若不是赶着时辰,莫皖青定然要好生欣赏一番,这里比之她前世的四大名园也不遑多让。
莫皖青沿着院中抄手游廊而过,待到了正堂,一个未见过的丫头出来迎她,装束虽然平常,但书卷气卓然,且态度恭谨疏离,不苟言笑,全然不似下人。
她不禁多看了那丫头一眼,那丫头引她进去,目不斜视,大大方方让她看。
跨过一个极高的门槛,侧首见到一个布置极为雅致的房间,花梨木做的圈椅两两而放,当中一个半人高五福盖钵式熏炉,其下铺着方正格纹地毯;左侧一方矮榻,其上一张方几,方几上一幅棋盘;右侧一排书柜,其中书页满满当当;左右侧窗大开,其上蒙着月影纱;正对门栏是一张七尺有余的方案,四柱皆雕了祥瑞之兽。
比之宣若堂少了分华贵,多了份陈韵。
莫老爷就坐在方案后,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踏过门栏的莫皖青。
“给父亲问安。”莫皖青小步行至方案前,盈盈一拜。
"哼!"莫老爷闷哼,看见她额头的伤,脸色更是不虞,“你母亲所言属实?”
莫皖青闻言双膝下跪,膝上传来钻心的疼,沿着体内的经脉,传到四肢百骸,她也随之面露难色,给莫老爷磕了个头,又扯动伤口,眼里瞬间蓄满泪水,在眼眶打转,欲落不落。
“女儿不敢欺瞒父亲母亲,本想大了后去菩芥山做沙门尼,但父亲为女儿着想,送女儿进王府,女儿无福消受,愧对父亲母亲。”莫皖青斟酌着开口,言毕又一拜,泪珠缓缓落下,砸在青石大板上。
较之在白氏那里表现,她这次可用了十成的心思来对付莫老爷。
听到莫皖青的话,莫老爷脸色稍霁。
莫皖青见他神色,心中有望,忙添柴加火,“女儿自知无才,以此残躯虽可入王府,但王府规矩甚多,只女儿一人,那自是不怕的,但唯恐连累爹爹,连累莫家,到那时,那时……”
话音未完,泪珠儿就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掉落,整个七录斋,唯余低低呜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