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上的贵可以大略分为三种,末等为权贵,中等为勋贵,优等为清贵。
潘家便是这清贵之家,诗书传家近千年,祖上出过十三位宰相,能臣无数,仅大周一朝,就出过两位首辅。
皇帝对潘雁芙一见钟情,可惜潘雁芙与安南侯世子兰枫早有婚约。
兰家和潘家发现苗头不对后,火速给儿女办了婚事,离开京城赴外任了。
帝王夺臣妻,就算当世不被唾沫星子淹死,史官一笔写下来也是要遗臭万年,嘉顺皇帝一心要做明君,所以这段孽缘注定没有结果。
大约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,嘉顺皇帝对潘雁芙始终念念不忘,就连太子的名字,也在怀念潘雁芙,据说,他们相逢在京郊萧河的一艘小舟上,所以他给刚出生儿子起名萧舟。
谢萧舟听说,那一天,知道夫君给儿子起了这样的名字,生孩子生的精疲力竭的母后瞬间面如死灰,产道血流不止,好容易才保住性命,此后身体一直不好。
原来自己的名字竟是这种涵义,谢萧舟如坠冰窟,他无法想象,这些年来,母后每次叫着自己的名字,是怎么样的心如刀割。
母后郁郁寡欢,在谢萧舟十二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,她毫无求生意志。
母后临死前,谢萧舟哭着问她:“母后,你怨父皇吗?”
天下人都说父皇是痴情种。
除了他心爱的那个女子,他对任何人都不温柔,但是这样的男子,对妻儿何其残忍,何其不公!
母后抚摸着小小少年的脸,看着他酷似皇帝的面容,陷入了回忆里,温和道:“当年,我和你父皇成婚以后,虽没有如胶似漆,倒也相敬如宾,我怎么会怨你父皇呢。”
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怨毒起来:“我只恨那个人,那个人夺走了你父皇的心,没有那个人,我们本来是多么好好的一个家,我恨啊。”
谢萧舟握起拳头,他知道母后说的那个人是谁,父皇心头的白月光,潘雁芙。
谢萧舟何尝不恨 ,她占据了父皇心里的全部位置,让母后活成了一个笑话,一个悲剧。
母后临终前,撑着最后一口气交待后事:“太子,母后已替你选定了太子妃,是母后娘家的侄女,你的表妹桑舒婉,母后是看着她长大的,这孩子性子良善,有她陪着你,母后也能放心了。”
她潸然泪下:“孩儿啊,你将来娶了妻,一定要好好待她,不要学你父皇这般寡情。”
谢萧舟哭着应下,眼睁睁地看着母后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。
太监拉长了声音出去报丧。
“皇后薨了——”
苍凉的丧钟很快响起,一声接着一声,撞得人心碎。
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跌跌撞撞站起来,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,挺直身子站成一棵寒松。
泰极宫有母后在,才是他的家,没有了母后,他再也没有了家,泰极宫彻底变成一座冷冰冰的宫,他再也不是谁的孩儿,他必须变成一个大人了。
母后下葬,地宫门关闭,谢萧舟再也憋不住,哭晕了过去,醒来之后,却突然记起了前世的一切。
上一世,父皇强行将潘雁芙之女兰佩莹赐婚给他,潘雁芙没有当上皇后,父皇便要潘雁芙的女儿当皇后。
上一世,他最后没出息的爱上了她,却稀里糊涂地让她死了。
上一世,他也答应了母后要温柔待自己的妻,事实上,他一点也没有做到,甚至没听见她叫过一声夫君。
谢萧舟痛苦地闭上眼睛,上一世最后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。
她说:“若有来世,即使再重逢,也不要再相识。”
她说:“你做你的君,我做我的臣。”
她说:“咱俩放过彼此,各自安好吧。”
上一世的痛仿佛还留在胸腔里。
重生七年来,他无时不刻不在想,上一世他负了她,害苦了她,这一世无论如何不能再做这样的荒唐事了。
谢萧舟睁开了眼睛,望向京城,她现在就在那里的某个地方,她不愿再重逢,亦不愿再相识。
既如此,那就不要再相见了。
上一世他可以放手,这一世,也可以。
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,嘉顺皇帝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李福全,气喘吁吁踏雪而来:“殿下,原来您在这儿呢,可叫奴婢好找。”
谢萧舟见他来,知道定是皇帝找他有事:“父皇有何旨意?”
李福全一甩拂尘:“皇帝口谕,命太子殿下即刻启程回京,将今日皇上亲手猎到的野兔一只,野鸡三只,尽数赏赐给明王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