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歌舞伎俱是吓了一跳,慌忙调弦弄笛,顿时丝竹声一片盈耳而来,听闻悦耳的丝竹声,李溶丰润如玉的面庞上,又露出了闲适的微笑,微微闭了闭眼睛,似乎在静心欣赏这曼妙的乐声。群青色蜀绣绿竹的大袖衫,衬托得他的玉颈仿佛白得发出月华般的光芒。
不一会儿,小丫头捧着一个大漆食盒战战兢兢的跪在殿下,李溶一摆手,丝竹顿停,他笑道:“将这道菜献给你们月芬主子吧。”
小丫头跪着揭开食盒,月芬定睛一看那一团红红的物事,吓得尖叫一声,钻到条桌下面,又不敢大声哭泣,只得强忍住悲戚与惧怕,小声的呜咽。李溶捂着嘴轻笑一声,道:“这些奴婢也太鲁钝,这样怎么叫你们主子下的去口?沈韫华,你拿刀去给分割成合适入口的小块,喂给你的好妹妹去。”
沈韫华接过刀,面如死灰,额上的汗珠沁下来,将满面的脂粉,染的红一道白一道,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儿,因为颤抖的关系,高峨髻上的金雀掐丝燕尾上的珍珠,随着她身体的起伏,不停的颤抖,散发着惨白的光晕。她左右按住哆哆嗦嗦的的右手,将刀移向食盒,来回几次,终是不敢下刀,末了将刀仍在地上,伏地崩溃大哭道:“殿下,婢子知道错了,再也不敢多嘴多舌,求殿下饶了婢子这次,婢子实在……实在……不敢下刀。”
卿卿见这惨状,不由得眼泪滑下来,跪在地上,泣道:“殿下,卿卿求您了,饶了她们这一次吧。”李溶见她跪在地上,声泪俱下,瞥了四下一眼,道:“拿下去吧。”说罢扶起卿卿,对其余的嫔妾说道:“今儿都记住了,若是喜欢多嘴多舌,这就是你们的例子。”
众嫔妾强忍住阵阵作呕,一个个泪眼涟涟的跪下,口称:“奴婢不敢。”
李溶得意的望着怀中的卿卿,却见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白日见鬼了一般,充满了惊惧,抖成一团。
回到玉楼之中,卿卿兀自心惊,擦了一把眼泪,见身边的宫人们躲她都似躲鬼一样,唯有安王赐的玳儿三人,侍奉在身边。虽说是侍奉在身边,却都是满脸惊惧,泪痕未干,拘禁的站成一排,侍立在墙角。
“玳儿……”卿卿唤了一声,却见三个人噗通一声,齐刷刷的跪下,伏身道:“主子娘娘有何吩咐。”声音唯唯喏喏,全无往日的样子。
卿卿心酸道:“你们下去吧。”
见三人逃也似的出去,这偌大的玉楼,静谧的如同死地一般,地上的铜香炉,孤寂的冒着一缕青烟,殿顶上的镂花錾刻铜香球也一动不动,似乎死了一般,绣榻上笼罩着厚重的合欢织锦帷幔,死水一般流淌着。卿卿抬头望着这一切浮华物事,熟悉而又陌生。
她翻出所有的白纸,丝绢,一切能写字的东西,还有素日私藏的写下的诗句,全部投到香炉之中,将桌上燃着的大红蜡烛,也投进去,混杂着烧焦了的浊气的黑烟咕嘟咕嘟的从香炉中冒出,呛得她喘不过气来,她心底却松了一口气,露出一脸苦笑。
李永自被封为太子,母亲王德妃又是专宠,身上唐公子的浮浪习气愈发显现起来,李昂为他选的两位师父,也是碌碌中庸之人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。对他狎近小人,日日宴游的行为不加约束,只是稍微劝谏几句,见他不听,便也不再说了。李昂本来就从未属意于李永为太子,在他心中,先敬宗的儿子也比这个自己的儿子出息的多。时日一长,流言蜚语禁不住多了起来,也有一些传入了宫中。
王德妃也曾苦口劝过几次,稍微有所收敛几日,待她管的松了,便又是变本加厉。既然封了太子,早已不住在大明宫中,王德妃想要管束,已经是鞭长莫及。
两个师傅如同泥塑的人儿一般,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,母亲又在深宫禁苑,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。这日,在长安城中无所事事,一直游荡至暮色时分,钟鼓楼齐鸣之后,坊市间的大门顿时紧闭,拱卫长安的禁军,依次列队巡逻。李永和两个随行的小厮被抓个正着。
触犯了宵禁,可不是小罪,禁军统领上报给了神策大将军王守澄,王守澄捏着这个错儿,虽不能将他打入大牢,却借此机会四处宣扬,令太子声名扫地,连王德妃也落了个拘管不严的罪名。李永却还不省心,在雁塔寺如此庄重的佛门禁地,调戏了一位上香的妇人。本来没什么,只是这位妇人,不是一般的妇人,正是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在外娶的正妻,胡氏。
王德妃坐也不是,立也不是,手中攥着的苏绣绢子,被她手心的汗浸透了,心中暗骂道:“这个永儿,怎么如此不省心,将王守澄和仇士良两个心胸狭隘的都得罪遍了。本来二人虎视眈眈就等着捏咱们的错儿,这不是给陛下找不自在,心中正是焦灼,却听到前面宦官传报李昂驾临。见李昂身穿随常的交领褙子,眉头紧锁,面色不善,心下便打定主意,上前行了一个大礼,到让李昂吃了一惊:“德妃,你这是?”
“陛下,”德妃叹了口气,眼泪便下来了:“永儿无状,惹陛下烦心,如今正是多事之秋,还做出这样败坏人伦的事来,实在是不堪太子之位,请陛下废去他的太子之位,严加处罚。”
李昂俯下身去,将她扶了起来,柔声道:“朕若废了永儿,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?多少人等着看朕废立东宫,让社稷不稳。他们若是执意陷害,永儿岂不是冤枉。”
王德妃闻言,顿时又是羞愧又是感激,泣不成声:“陛下!臣妾与永儿承蒙错爱,还请陛下一定延请名师,好好管教永儿。”说罢拜了一拜。
李昂闻言,露出苦笑:“德妃,你我又有几个孩儿,能立废太子之位?”
王德妃听了这句话,顿时也默默起来:“是啊,皇家血脉,仅存李永一个,若是他再没用了,用谁去做太子?”便上前紧握李昂的手,柔声道:“陛下,臣妾鲁钝,今后必将严加管教永儿。”
王德妃为亲自管教李永,将他从太子寝殿招回宫中,所有宫人宦官,都是亲自挑选,李永却不领母妃对他的情,日日与王德妃嫌隙起来。与几个官宦子弟,常常偷溜出宫去,到处拈花惹草,王德妃只得严惩他身边的随侍,命他禁足,不准出大明宫。
李昂也在无奈之中,升郑注为翰林侍讲学士并工部尚书,让他代为监管太子李永。李永稍微收敛了一些,而郑注的权势则从此日益增加了起来,郑注得宠,排挤宦官势力,令王守澄与仇士良这两个宦官暂时摒弃前嫌,相互勾连起来。
曲江玉真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