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如掀开罩着的菱花镜,顺手从妆奁中取出宛如的蛾黛,在眉上细细的描摹。眉梢眼角的愁意,却未曾舒展,因见她愁眉不展,宋若宪伸手接过她的蛾黛,替她画了起来,柔声道:“妹妹当真还要去王守澄那里?如今不去也罢。”
宛如微微叹了一口气,看着镜中的自己,蛾黛画就的小山眉,珍珠粉敷就的芙蓉面,丹蔻染就的樱桃唇,正是好春华,却要侍奉一个卑鄙无耻的阉奴,不由得心中苦从中来,露出一丝苦笑:“姐姐说笑罢,王守澄左右废立先皇帝,今儿这点事,能奈他如何?陛下和漳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,扶植这个郑注与他背后的刺史,王守澄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而已,等哪日缓过神来,陛下依然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宋若宪点了点头,张口劝道:“杨贤妃已然失宠,你既然跳出了那个火坑,就不该再回去,跟我在这司赞司,咱们姐妹相依为命,朝堂上,让他们折腾去。”
宛如抬起头看到若宪脸上一脸关切,微微摇了摇头:“姐姐说的不对,既然咱们开了这个头,就不敢再抽身了。若是不彻底的扳倒王守澄,他日定是死无葬身之地。杨贤妃纵然失了势,她原本也就是个废子,王守澄从未将她放在眼中。”说到此处,左右端详了一下刚画完的小山眉,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:“姐姐我去了。多谢姐姐的美意。”说到后面,语气中不免带了一丝悲戚:“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,还请姐姐照拂我的弟弟。”
宋若宪抓住宛如的手,迟迟不肯放开,一双秀眉紧蹙,宛如见状,轻轻的拂落她的玉指,低头笑道:“姐姐放开手吧,你我在这宫中,早知命不由己,又何必如此纠结。”
若宪的眼泪差点儿被刮下来,急道:“妹妹自知身不由己,何苦来去跟着凑合,怕是到时候......连命也保不住。”
宛如点点头:“正是知命不由己,想要驳三分。姐姐劝我,却能劝的了自己么?漳王他......”
若宪双颊飞红,低下头去:“你去吧,我不拦你了。”
刘宝儿捂着脸上的巴掌印,在门口长吁短叹,宛如见状,心中好笑,却少不得拧出衣服悲戚的面容,假装关切道:“刘宝儿,你这是怎么惹你爷爷生气了?”
刘宝儿一见是她,忙挤出几滴眼泪,道:“爷爷正在气头上,刘宝儿不会排解,惹了爷爷的不自在,当真是该打。”
宛如上前去,拿出绢子,轻轻的揉了揉他红肿的脸,柔声道:“宝儿心里明白就好,他不过是心里不自在,拿你出气儿,你多记着大将军对你往日的好,便是了。”说着从手上撸下一个赤金戒指,交到刘宝儿手中,道:“你拿去饮茶。”
刘宝儿推托道:“姑姑,宝儿不敢收。”
宛如将金戒指在他手中按了按,道:“你敢是嫌少?我虽不济,给你这些还是有的。今后你若受了什么委屈,只管跟我说。当日,不也是你帮衬着我吗?”
刘宝儿闻言,笑讪讪得收了戒指,附耳低声道:“那可恨的杨贤妃,今儿可得意不起来了。姑姑的好日子来了。”
宛如微微一笑:“宝儿,你说这个,可不让你爷爷记打?”
刘宝儿眼珠子咕噜一转,得意的说道:“姑姑不知,爷爷才不关心杨贤妃是宠还是废,她与咱们有什么相干,就算没了她,还能扰了爷爷的大计不成?
宛如心道:“果然,如同我想的一般,这王守澄还有别的筹码。”便佯装奇怪道:“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明白了。”
刘宝儿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番,回头低声道:“姑姑可知道爷爷今儿为何生气?”
宛如摇了摇头:“不过是郑注仇士良之类的?”
刘宝儿笑道:“不怪姑姑不知道,是李训,前段时间被爷爷举荐了他为国子监博士,这几日还没怎么样的,便和郑注串联一气,枉费爷爷当年从他流放之地将他救了出来。”
宛如道:“这李训什么来头,倒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。”
刘宝儿点点头,道“他便是右仆射李逢吉从子,也是进士及第,可惜让捏住亏空公款的错儿,被发配到了象州,因为蒋王宗俭得病大赦天下,爷爷又从中使了好些手段,才将他要了回来。”
宛如闻言心中有了计较,点头道:“宝儿,好孩子,你先去耍子,我去看看你爷爷。”
刘宝儿忙道:“姑姑可别去,爷爷这会暴躁着呢。”
宛如笑道:“不怕,你放心吧。”
几个往日心头好的玉石山子在地上摔得粉碎,王守澄却不知所踪。宛如俯下身去,一块一块的将那些碎玉捡起来。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:“都是不中用的东西了。你捡他做什么?”
不知什么时候,王守澄站在她的身后,宛如回头看见他阴鹫的脸,吓了一跳,但还是堆砌气笑容来,道:“大将军何必拿着这些死物儿出气。”
“呵呵”王守澄用太监特有的声线厉声一笑,震得宛如耳膜嗡嗡作响:“你还回来做什么?”
宛如闻言,挤出几滴眼泪,道:“大将军也要弃了我吗?我承蒙大将军不弃,方才在宫中有了立足之地,如今大将军要弃我而去吗?
这句话说出来,倒是让王守澄吃了一惊,如今陛下摆明了要削弱我,这宫人不会不知道,说出这番话来,是何用意?“他本就狡黠,所以根本不信宛如对他有意尽忠。
宛如拿着绢子,试掉眼泪,跪在他身前,道:“大将军,郑注那小子不识抬举,反了咱们,杨贤妃又失了宠,宛如不能在这个时候也离了大将军。宛如虽没什么本事,但是伺候在大将军身边,做个知冷知热的人,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