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昂含情一笑,将她扶了起来:“你瞧,你穿这料子,还是好看多了。果然没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。”
王德妃将那日夹杂在布匹中的紫色大科穿在身上,听皇帝这样说,可见宛如那日对她说的话果然没错,心中释然。
宛如听到杨月封殿中碗盘摔碎的脆响,皱了皱头,转身欲离开,却听到杨贤妃尖声叫到:“宛如,宛如何在?”少不得硬了头皮,进去侍立在发狂的杨月封身畔。
杨月封发髻散乱,双目红肿,指着她的鼻子大骂道:“陛下从病了到如今,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,本宫进了一点冰食,怎么就让陛下发了风病?宛如,你这个贱婢,是你送去的,可是你做了手脚?”
宛如厌烦的看了她一眼,回道:“陛下体寒惧冷,娘娘却还送上冰食,本就不该。“
杨月封一愣:“你说我的不是?“说罢眼泪横流,怒道:“放屁!放屁!陛下常日总吃的,怎么就这一回不行?”伸手欲打宛如,却见她偏头闪开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
宛如道:“娘娘闭门思过,若还是这样闹,王大将军也救不得你。”杨月封见她头上戴着一块温润如脂的白玉分心,不正是自己赏赐给王守澄的吗?此时听到宛如说出这句话,倒是不敢打了。
宛如见她抬起的手来,不敢打,又放不下,心中好笑,不卑不亢的说道:“大将军遣我来劝娘娘宽心,不拘禁足上一些日子,陛下顾念旧情,再加上大将军美言,此事也就过去了。况且陛下不是说,娘娘是无心之过吗?”
杨月封愣了一愣:“陛下当真这么说?”擦了把泪,喜道:“宛如姑姑,你这就去请大将军,求他回禀陛下,说我知道错了。”
宛如见她又是哭又是笑,形状疯癫,心中厌烦,冷声道:“娘娘可不要再生事端,因为娘娘有失查点,让大将军和安王陛下也受了牵连,如今李永被封为太子,仇士良升了禁军中尉,大将军此时也是如坐针毡,娘娘若不安静,大将军和安王也要寒心!”
宛如话一出口,杨月封的眼泪便接连滚下来,泣不成声:“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?可把王氏这个贱人给得意坏了!”
宛如见她恼羞成怒,此时还不忘骂王德妃,且行事泼辣村俗,毫无仪态可言,更是将她不放在眼中,道:“娘娘不要闹了,可惹出事非来。婢子先下去了,大将军还有事传唤。”
“你,宛如姑姑,你等等。”杨月封含泪道:“大将军传唤你何事?”
宛如道:“娘娘安心思过,陛下说娘娘此时闭门思过,一切供奉安昭仪品级,婢子是尊等宫女,已然不适合在身边伺候,陛下已将我调到司赞处了。”
杨月封闻言,瘫坐在地,哭了几声,咬牙道:“看在往日情分上,还请姑姑美言几句。”见宛如转身离去,心中如失了魂一般,眼泪也不再落下,面上露出惨淡的笑容。
安王去了一日一夜,失魂般的回到府上,连素日一丝不苟的发髻,也有些松散,几缕碎发落在洁白如玉的脸上。大殿中月光倾泻,拢在他的面上,柔和了棱角,不似平日那样的笑容,满面怅然,竟有几分凄然之美。
看到侍立在一旁的卿卿,身着浅藕荷色半壁襦裙,低头敛目,心如止水,似乎等了他许久,心中一暖,上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,口中呢喃道:“我还有你,卿卿……”说罢抬起头柔声道:“只怕他们哪日,也要将你抢了去。”
卿卿一怔,口中轻轻叹了口气,心道:“这些话儿,若是从义山口中说出,我此时又岂能叹气?”见安王面上倦容已深,便轻声道:“殿下,容婢子服侍您歇息。”
安王叹口气,点了点头,任她搀扶到床上。卿卿自见了安王,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唉声叹气,想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,她在这安王宫囿中,闭耳塞听,无从得知,也不敢擅自揣测,只是在他睡熟之后,悄悄得退了出来。
正遇到月芬的婢子七娘,她忙上前去,笑道:“姐姐,殿下已经歇下了,若是有事,还请姐姐等下再来回。”
却不料七娘轻瞥了她一眼,口中低哼了一声,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,转身便去了,只留下卿卿讪讪得站在当地,自嘲的一笑:“我是有多不招人待见,罢了,我还是回自己房里,悄悄儿的吧。”胸中禁不住几分气恼,默默得回了玉楼。
“义山。”柳枝在门外敲了一忽儿,却不见有人,便唤道:“义山!”
“柳枝姑娘。你回吧。外男不便相见。”听到李商隐隔着窗户说了这么一句,柳枝顿时恼道:“什么你呀你的!跟我还外男不便相见吗?”说罢一把推开门。见李商隐坐在桌边,埋在书卷中,正写些什么,倒不好意思了:“呀,是我吵扰到你了。”
李商隐见状,无奈放下手中笔墨,抬头道:“柳枝姑娘所谓何事?”
柳枝上前来,低头看他写的,尽是不成片段的只言片语,不乏胡言乱语,便皱了眉头:“你整日家闷在房里,也不怕生了霉。快披上披风,随我出去,今儿二少爷在城外设了筵席,请你出去散散心。”
李商隐低头,微微一笑:“我有何心可散?我心都没了。”
柳枝却听他的,只自从几上寻了他的青白杭绸披风,胡乱给他披在身上,责怪道:“你不去也是去,去也是去,今儿由不得你了。”说罢揽住他的胳臂:“赶紧的,还要让我八抬大轿子抬你去吗?整日在家憋着,快成疯魔了!”
一片花飞减却春,风飘万点正愁人。
且看欲尽花经眼,莫厌伤多酒入唇。
泛舟曲江支流一脉之上,柳枝亲手挑了干净的香碳,笼在小炉子中,上面温了一壶酒,搁了一枚青梅。令狐綯见白居易对这一陌好山水,似是视而不见,心中不禁起了三分担忧:“这小子难道相思成疯魔了?真是个糊涂情种。”想到此处,回头看了看正在打青梅酒的柳枝,盈盈一握的腰身,银盘儿的面庞,点点红唇,不由得痴了,待醒悟过来,自嘲的笑了笑:“我尚且如此,何况义山,我们都是痴人。谁也别笑话谁了。”
柳枝一眼瞥见他在痴痴的望着自己傻笑,顿时恼道:“叫他出来为义山排忧解思,他倒好,一个人不知做什么傻笑。”说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,朝着望着江水出神的义山呶呶嘴。令狐綯会意,转身拿起酒杯,道:“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。义山,别大喇喇的坐在那里出神,慢饮此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