及至换了衣服,温氏又为她擦干长发,用玫瑰油细细的揉了发丝,方才一丝不苟的梳了个双环望仙髻,别上个掐丝金步摇,插了几个赤金的花插。因见那些饰物,全不是她过去所有,便问道:“敢问温大娘,我素日的那些东西,都去哪里,只是有些是公主素日的赏赐,我不敢不上心。”
“来到这个府上,往日的那些东西还要它做什么?”一个婆子掀帘子进来,正是方才随沈韫华去接她的刘大娘:“不仅如此,素日的规矩也要改一改。”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笑容:“卿卿姑娘,这里不比别处,今儿给你洗干净身子,将那往日的衣裳、首饰一并都撇去,人总是要往前看,不是好多着么?”
卿卿陪笑道:“不是卿卿小气,只是,有些公主、娘娘的赏赐,卿卿才不得不小心......”
话未说完,便被她打断了:“不论是主子娘娘还是公主殿下,在咱们府上,只认安王殿下一人。”刘大娘眉头一拧,语气也重起来:“你若还是这样,今后可有你好受的。”说着摆摆手打发了众婆子,压低声音,柔声道:“婢子是曾跟着鸾夕夫人的人。您听我一句劝,千万低下头来,从今往后,只按着这府里的规矩行事,千万别有心性。这也是夫人她让婢子务必转告您的话。”说着指指门外:“那些人,不用说了,这府上到处都是要你命的人。”说着眼神中露出一丝忧虑:“所幸有安王殿下宠着,若是......”叹了一口气:“先别说这些,前面排宴,府上有脸的都在,你也认识认识那些人。”
“多谢大娘,只是,我姐姐她怎么样?”卿卿听到鸾夕的消息,禁不住问道:“还烦请大娘告诉我一声。”
刘大娘叹了一口气:“还有一点,今后凡事不管能问的不能问的,都别问,这府上的事情,保不准那一句话便是要命的秘密,要想活下去,充傻装冷的做个哑巴、聋子,也比做个清亮人好。”见卿卿怔怔的望着自己,便说道:“我只说一句,她现在好的呢。等下你若见了她,就知道了。”
闻言,卿卿松了一口气,忙应下了。
跟随刘大娘的身后,走过长长的雕镂繁复的朱红色复道,栏杆外全是假山和绿油油的芭蕉叶,点缀着各色时令的娇花野草。翠嶂下,是一池碧波荡漾的春水,上面新发地嫩菡萏,有的已经展开了碧玉般的叶子,田田得舒展在池中,空气中一阵潮湿的泥土香气,令她顿时恍恍然回到了玉阳山上。
在那叠嶂之巅,有一八角的玉楼林立,层层珠玉堆砌,建制与玉阳山之玉楼毫无两样,只是奢靡豪华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卿卿抬头仰望,怔了一怔:“这是。”
刘大娘回头看了她一眼,柔声笑道:“莫不说是安王殿下想着你。去岁冬日里,刚一场新雪,殿下非要起这个园子,冻土未破,可让那些工匠们煞费苦心。”正说到此处,一阵弦声悦耳,楼中传出女子的莺莺歌声,飘飘渺渺,宛若仙乐不可闻。刘大娘愣了一愣,继而笑道:“咱们迟了,快进去吧。”
卿卿嘴角溢出一丝冷笑:“可惜,恁是人世间至贵,恁是瑶池阆苑,也再也难及得上那个狭小破败的院子。便是他替我寻来全部繁华,也不能及他只言片语。”
推开门,便是人间繁华,歌舞升平。只是这心中,已是死水一般,再难起波澜。
刘大娘推开玉楼的雕花格子,烛光闪映,卿卿不由得低下头去,见状,轻轻地推了她一下,卿卿“嗯”了一声,随她进了玉楼。
前面正座是一尊蟠龙楠木椅,下面两溜流光溢彩的鎏金红烛,两排身着各色宫装的姬妾各安其位。卿卿低头默默地上前行礼,哪管它摆设的是银屏金瓯还是脂香粉腻。
见她低眉敛目,静默无言,“呵”安王低声轻笑一声,轻扬了右手。沈韫华会意,忙起身上前相扶,笑道:“妹妹快起来,不必多礼。快来见见这些姐妹们。”
“哎。”卿卿向沈韫华福了一福,被她拉住了,亲热的拉住手,向右侧为首而坐得一个姬妾,体态微丰,小山眉,樱桃点唇,肤如凝脂,身披桃红色大袖罗衫,酥胸半漏,顾盼多情,卿卿刚要行礼,却被沈韫华拉住了,低声笑道:“这位是玉芬姐姐。”拿扇子掩住嘴,在她耳边低声说道:“咱们这里没有位份之分,你只平礼便是。”
果不然,她早早由一个小丫头扶着起身,跟卿卿平见了礼,柔声笑道:“卿卿妹妹,我只比妹妹痴长了几岁,在这府里多早待了几年,妹妹不必多礼。”说着从右侧发髻上取下一只文采辉煌的累丝嵌珠的丹凤钗,递到卿卿的手中:“我准备仓促,不想今天便见到妹妹了,还望妹妹不嫌弃便是。
说到此,早有三五人起身围了过来,卿卿一一与她们见了礼,具有钗环相送。
安王冷冷的看着下面几个姬妾与卿卿惺惺相惜,笑容满面的互赠钗环,嘴角露出一丝淡笑,半晌他将腕上一串儿红似珊瑚的南红蜜蜡手串儿抹了下来,柔声道:“卿卿,眼看着众姐妹们与你和睦,本王也看着眼馋,凑凑热闹罢,这个与你。”
卿卿愣愣的站在当地,被沈韫华半拉半搡的拽着给安王送去,见李溶伸出手来,卿卿便双手奉上,却见李溶向后一勾,嘴角含着一丝笑容,卿卿怔住了,却听沈韫华笑道:“妹妹真真好福气,陛下这南红佛珠,可是当年吐蕃岁贡的莲花生大师的宝物,殿下常不离手,我私下也听到几位姐妹对这宝物早就艳羡不已,可殿下往日连摸都不让摸上一下。今儿妹妹一来,我们算是明了,果然是殿下偏心妹妹,早就为妹妹留下了。”
说着回头笑吟吟的撸起卿卿的广袖,露出一截皓腕,递到李溶的面前,李溶亲手给她缠在臂上,端详了一阵儿,笑道:“这南红红似珊瑚,正适合女人家。”说着抬眼看了看沈韫华,嘴角露出不动声色的嗔意: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东西。”
沈韫华怔了一怔,忙赔笑对卿卿道:“殿下早就为妹妹留了数年,妹妹可不要负了殿下的一片情意。”话一出口,众人顿时噤声,有那脸皮儿薄的早已经有了怒容,连那城府深的,也禁不住笑容僵在脸上。
“罢了。”李溶抽出折扇,扇了两下,道:“都入座吧。”轻描淡写得往玉芬席上一扫,玉芬一怔,禁不住脸一下子便红了,讪讪得从右首位上起身,顺位向下移了一位,几位宫嫔忙上前换了食盒。
刘大娘见状愣了一愣,心道:“安王宠溺太过了,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送么。”却又不敢多说什么,服饰着卿卿入座。只见安王一挥手,一溜身轻如燕的舞姬上殿,顿时琴瑟声起。卿卿低声问道:“大娘,怎么不见我姐姐?”
“以后自然有你见的时候。”刘大娘侧身低声道:“你既然来了,你姐姐也无需再在了,想不出几日,便会将她送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