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禹家在城郊一个安静的社区里,因为是学区房,年份有点旧。独立的小楼、前后院、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外加两个车库,在这个社区算是标配。
程禹的养母谢思怡和他的生母在A大留学时当过两年室友。这些年,谢思怡和程禹这根独苗相依为命,一直也没结婚。
程禹的英文名叫麦卡,为了方便,办领养手续时,证件上跟着谢思怡改姓了谢,中文名却没改,还叫程禹。
这一段时间,他都在训练和比赛,家里只剩下谢思怡一个人。下午他回来放行李那会儿,谢思怡还没下班。
谢思怡是A大生命工程学院的副院长,手底下还有一个在业界牛哄哄的基尔研究所,每天除了忙就是忙。受她影响,程禹从小就特别自律,总觉得跟他妈比起来,每天早上四点起床练习滑冰,下午下课再来几个课后班,这日子真是太稀松平常了。
他把车停在自家车库里,上楼的时候,看见谢思怡书房的灯还亮着。
程禹象征性敲了敲书房的门,没等回答,就把门推开一条缝。
谢思怡正坐在写字桌前,戴着蓝牙耳机跟人开视频会议。看到程禹,她忽地两眼一亮,又面露歉疚之色,指了指电脑屏幕,意思是还没结束,让程禹再等一会儿。
谢思怡今年四十五了,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,顶多三十。程禹很少见她保养,不过,作为一个生化专业的大牛教授,掌握几样永葆青春的黑魔法,应该也算不上什么脑洞大开的童话故事。
一身汗味儿,程禹把房间门甩上,走进浴室。
“是你啊。”他脑子里突然冒出凌之茵的这句话,还有她说话时的语气,她脸上的笑意,像是在跟一个久违的熟人打招呼。
他愣怔了几秒,转身看到镜中的自己,兴奋,又失落。
她刚刚怎么说他来着?“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程禹一把拽掉上衣,扔在地上,对着镜子里那个不存在的人沉声说:“你也不小了。”
热水“哗啦”一下,兜头浇下。
“凌之茵”三个字,随着水蒸气一个劲儿在他眼前飘。
他想起了口袋里的金牌。
这是他升到成人组后,第一块花滑男单国际大赛的金牌,刚到手,还热乎着。
这也是他去找凌之茵的底气。可真站到她面前,他又觉得再把金牌拿出来已经毫无意义。
她那淡得跟白开水一样的眼神,这一晚在不停地告诉他,在她眼里,他根本什么也不是。
水太热,把身体零件都给蒸精神了。
浴室的门被敲响,谢思怡的声音在门外单曲循环,“麦卡……麦卡……麦卡……”
程禹僵住,喉结上下翻滚了好几轮,才发出低哑的一声,“什么事!”
“怎么洗了那么久?”
程禹咬着牙,“嗯。”
他需要……一点平复的时间。
奈何这次用的时间,比他想象的要长。等他从浴室走出来,谢思怡斜躺在他房间的沙发上,已经快睡着了。
他拿毛巾胡乱擦着头发,水珠零星散落在谢思怡脸上。她一激灵,抹了把脸坐起来,问:“饿了吗?”
程禹是有点饿了,随口问:“有什么吃的?”
问完他就后悔了。谢思怡是不吃零食的,这会儿家里,肯定连块巧克力都翻不出来。
果然,谢思怡一路小跑到厨房,“我记得,家里还有点青菜,有西红柿。要不,妈妈去给你煮个面?”
说着,她打开冰箱门,然后一动不动堵在门口。
程禹跟过去,觉得他妈一定是被冰箱里的什么东西给封印了,赶紧叫了声:“妈。”
谢思怡回身。程禹顺着她没挡严的缝儿往冰箱里瞄。是有几颗菜,菜叶都黄了。还有一个孤零零的西红柿,长毛了。
他看着他妈,想问问,面,还好么。
说实话,他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,他一点也不奇怪。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,在一天天无休止的连轴转中,吃喝拉撒都可以忽略不计。
只是,没胃口了。
“算了,我困了。”程禹打了个呵欠。
“先别睡,让妈看看。”谢思怡轻轻捏了捏他的脸,“我的冠军小王子。”
“嘶——”程禹牙酸地跳开,“看就看,别动手啊。”
谢思怡不以为意,用力抱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儿子,在他脸上“吧唧”亲了一口才放手,笑着问:“怎么回来这么晚,见女孩了?”
程禹不爽地拿手背蹭脸,“不是你想的那种。”
“你同学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她叫什么?”
“妈。”程禹警告说,“差不多得了。”说完,转身回屋。
谢思怡有些泄气,仍不死心,追着儿子的后背说:“注意保护措施。约会是你俩的事,带孩子可是咱仨的事。这事,我有发言权。”
程禹敷衍地冲她摆摆手。
“洗澡别洗那么长时间,杀jing。”
程禹一个趔趄,回头无奈道:“谢教授,我谢谢您专业的技术支持。”
窗外下起小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