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南、台湾、西沙、南沙”郭笨聪口中念个不停;他俯在桌前细看一阵,又转向手中瞅一阵,继续念道:“吕宋、钓鱼岛……”
桌上铺了一大张纸,这是郭笨聪找来的大宋地图;手中拿着的,是那只山寨手机。手机中保存着全套的世界地图集;这套地图详细之极,甚至可以查出每个城市的交通图;这地图还有一个功能,就是点击某个地名之后,会显示此地的详细信息,如经纬度、面积、海拔、人口、交通、气候等等。
郭笨聪看着手机中的那套电子地图,又对比着桌上的宋朝地图,将所有的岛屿名称逐一对照。
宋朝的地图中,南海的许多小岛都未有标注;有些距离陆地稍远些的岛,即使有几百平方公里,也无人知晓。
郭笨聪坐在桌前,细想一阵之后,在手机中查到杭州与海口的经纬度,找到了基准坐标,然后将手机关闭,俯在桌前,手握铅笔,比着直尺,在那大地图上画了横竖总共两百多条直线。这些直线,是精确到分的经纬线。
将所有经纬线画完之后,郭笨聪再次打开手机,逐一对比两套地图,然后按着坐标的比例,将地图中未标记的小岛全部画了出来。如此忙了一个多时辰,郭笨聪终于画完了南海与东海所有的未知小岛。
山寨手机的电量显示为九十一。
郭笨聪来到宋朝已近两月,他的手机通常都是关机状态,因此电池仍然充足。此时,那张大宋地海图纸上,已多了四十余个红点标记,是郭笨聪刚刚标注的各个岛屿。
看着眼前这张全新的地海图,郭笨聪甚是满意,又沿着东海向北方看去,显示的是高丽与日本的地图;他将目光移向更北方,却是吃了一惊,在日本北边的一个岛上,写着一个大大的“宋”字,又有三字稍小些,标明了这岛的名称:虾夷岛。
郭笨聪看得纳闷,为何在日本的地图上会出现大宋的国土标识?他再次打开手机,在《大百科全书》中输入了“虾夷岛”三字,细细翻看,终于恍然大悟。
虾夷岛,其实就是日本的北海道。宋朝时,北海道并不属于日本,而是属于大宋的领土。
虾夷岛上居住的是阿伊努族人,也称虾夷人。汉朝的时候,虾夷岛属于辽东诸郡管辖;到了唐朝,虾夷岛属于安东都护府管辖;敦煌文献中,明确地记载了虾夷人内附唐朝的事实;北宋灭亡之后,有大批宋人东渡日本,居住在虾夷岛上,人口数量已超过了当地的土著。虾夷岛隶属于中国的事实,一直延续到明末清初。明朝末期,朝庭疲于应付李闯贼与**兵,虾夷岛被日本趁机吞并。
北海道竟然是宋朝的领土!郭笨聪惊呆了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紧接着听到有几人在说话。郭笨聪识得听琴的声音,忙将房门打开。
听琴手中提了一只饭盒,走入屋中,瞧见桌上摊开了一张地图,心中微觉讶异,又见蜡烛未灭,更是惊疑不已,再看郭笨聪的双目,微微泛赤,知他又是一夜未睡,心下甚是痛惜,却并不做声,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,当下将那饭盒置于桌角,静静地立在一旁,细看桌上的地图。
郭笨聪在院中站了一阵,未见到郭三跟来,忙走回屋中,问:“听琴,郭三呢?”听琴道:“郭三刚睁开眼,便嚷着要去找公主,因此我请王妈妈将她送进行宫了。”
郭笨聪愣在一旁,过了半晌,叹道:“难道她不要我这哥哥了么?”听琴见他呆在桌前,瞧那模样失落之极,忙道:“却也不是。我知道公子这几日忙得不得了,因此特意叮嘱郭三不可前来打扰,否则她一觉醒来,第一个要见的便是你了。”郭笨聪“哦”了一声,似有所悟。
匆匆用过早饭之后,郭笨聪坐在椅上,由听琴为他束了发,然后躺在床上打了个盹,醒来之后,不见了听琴的踪影,再走出屋门一看,已是日上三竿。郭笨聪轻叹一声,寻思:再过些时日,也该制造钟表了。
苏木走入院中,手中提着一个盒子。
郭笨聪招呼道:“苏大哥,早啊。”苏木听得惊讶,抬眼看了看日头,应道:“少监也早。”郭笨聪又问:“商陆与石韦呢?怎未见他二人?”苏木道:“约一个时辰之前,石兄弟曾来过,后见少监未醒,便又离去,说是制镜司今日成立,他要过去帮忙。”郭笨聪喜道:“对啊,制镜司今日成立,也不知谁是制镜使,是水镜还是花神?”也不待苏木回答,继续问道:“这么说来,苏大哥已等了一个时辰了?”苏木点了点头,显然已是默认,又道:“陆姑娘有过吩咐,说是少监一宿未眠,不可打扰。”郭笨聪道:“如今我已醒了,不如去看看琼海舰吧,或许又装了几门火炮。”
二人离开少监府,向万宁河边走去,行得片刻,郭笨聪远远望见一人;这人行色匆匆,似有急事。郭笨聪认出那人身影,大声招呼道:“李大哥!”那人回头一看,急匆匆地跑了过来,气喘吁吁地说道:“兄弟,一日未见,可想死哥哥了。”这人正是李三原。
郭笨聪甚奇,问道:“李大哥,可有事找我?”李三原道:“却也不是甚么大事,还是火炮。”郭笨聪微微笑道:“对于李大哥来说,火炮便是头等大事了。”李三原道:“不瞒兄弟,哥哥最在意的还是火炮。兄弟昨日说的那种方法,果然妙极。我在甲板上设了指挥室,然后用铜管制成送话筒,再接了木制密封通道;指挥室中讲话时,火炮室的人听得极为清楚。哥哥我又加了些东西,兄弟必定猜不出。”说罢,也不待郭笨聪猜一猜,已等不及,自行说道:“我又装了几条绳索;绳索穿过送话管,一端是指挥室,另一端是火炮室。绳索两端连着铃铛,若要对着某个送话口讲话,就拉动绳索,另一头的铃铛便响起。”郭笨聪喜道:“铃铛响声大,也容易引人注意,果然是好主意。”
二人边走边说,又行了一阵,郭笨聪想起一事,问道:“李大哥,虾夷岛是大宋的地盘么?”李三原道:“兄弟说的是虾夷地吧,那个地方,若说是大宋的领地,也未必不可,若说不是,却也有些道理。哥哥是个粗人,一时也讲不清,兄弟还是去问问蔡大学士吧。”郭笨聪道:“对,去问蔡大学士。”又看李三原满脸喜色,接着问道:“哥哥今日气色甚佳,可是万宁舰试航了?”李三原摇头道:“距万宁舰试航还有一个时辰。哥哥我今日高兴,是因为丞相又要当丞相了。”
郭笨聪听得不解,纳闷道:“丞相当丞相,这是何意?”李三原转头看着郭笨聪,笑而不语,看那模样,显然欢喜之极,等了一阵,未见郭笨聪发问,又有些忍不住,接着说道:“兄弟还不知道吧,文**即将成为大宋的右丞相了。”郭笨聪听得一惊,忙问:“右丞相?那陈丞相呢?”郭笨聪说的“陈丞相”,是指陈宜中。
李三原叹了一口气,道:“那日海战之宗的事,陈丞相受伤不轻,虽无性命之忧,但双目却未保住。当日敌船火药库爆炸之后,陈丞相的双目被热焰灼伤,竟然无法治愈。今日一早,陈丞相便请辞丞相一职,又举荐**出任右丞相。”郭笨聪听得愣在一旁,又隐隐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。
这当然不是一件坏事!
能追随大宋朝庭到现在的,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,真英雄。试想一下,若换作以往那些奸相佞臣,能追随朝庭到现在么?恐怕早就投降元军了。郭笨聪甚至有一种过激的想法,在他看来,有人投降元军,反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,因为朝庭几乎不用做任何调查,便可以将所有官员来一次大清洗。凤凰浴火重生,如今的大宋也是如此;从不到十几人的朝庭,发展到今日的几十人,可以说是重生了一次,甚至将现在的大宋看作全新的朝代,也不为过。陈宜中虽然也参加了抗元,但此人喜好内斗,这一点,郭笨聪是深恶痛绝的。
几人上了小船,沿着万宁河顺流而下。
郭笨聪看到苏木手中仍提着那盒子,问道:“苏大哥,那盒子中装了甚么?”苏木道:“是些点心。陆姑娘知道少监要去试船,特吩咐我带着的。”郭笨聪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说此话时,语气极是平淡,心里却美滋滋的,脸上亦现出欢喜之色。
小船靠岸,三人下了船。
海边停了三艘大船。郭笨聪远远望去,已认出最大的那一艘,正是张弘范的帅船“崖山战船”,顿时又惊又喜;惊的是,这船距离琼州二百余里,又断了主桅,也不知陆英使了什么法子,竟然将这船驶到了琼州;喜的是,这船极为庞大,看其样子,经过改装之后,恐怕能安装数十门火炮,当真成了一艘战列舰了。
李三原道:“昨晚这船驶来之后,左丞相亲自前来观看,与林院使商议之后,决定仍以崖山命名,称其为‘崖山舰’。”郭笨聪道:“当该如此!一来不忘崖山之辱,激励大宋将士奋勇杀敌,二来也正好将张弘范羞辱一番。”李三原道:“兄弟说得对极,左丞相也是此意。”
满清时期,镇远舰曾被日军掳去,编入了日本舰队,成为日本海军的第一艘铁甲战列舰,其名称仍为“镇远”,并且还参加了日俄海战。日军保留原舰名称,一是为了羞辱清朝水师,二是因为“镇远”的名气实在太大。当然,陆秀夫与林远图则更多了一层深意,乃是警示众士兵不忘崖山之难。
琼海舰停在最中间。郭笨聪远远望去,琼海舰的左舷开了八个窗口,顿时惊道:“一夜之间,琼海舰的炮口竟然全开了!”李三原道:“兄弟别只看琼海舰,不妨再看看我的万宁舰。”说着,用手一指。郭笨聪向第三艘船看去,万宁舰的右舷亦开了六个炮口,他站的位置无法看到左舷,但透过炮口,隐有光亮现出,想是左舷的炮口亦被打通。郭笨聪再抬头望去,战舰的甲板上已竖起了四根桅杆,有几十人忙碌着,正在调整尾帆的位置。
万宁舰是三桅战船,但用了四根桅杆,是因为还有一个尾帆。
宋朝时的帆船,主要是利用季节风、顺风或顺流航行;当时的帆船,大多会装一个平衡纵帆。琼海舰就有平衡纵帆,但琼海舰的主帆极大,因此纵帆便不那么显眼了。万宁舰的尾帆,差不多是主帆的一半大小,纵向布置,转动灵活,专为配合三桅结构使用。尾帆其实还起到一定的转向作用,但宋朝时的海船都有船舵,因此船舵才是保持航向的主要手段,常言道:“见风使舵”,就是这个意思。
三人上了万宁舰。
李三原带着郭笨聪与苏木,径直下了火炮室。万宁舰的火炮室,与琼海舰的大不一样。万宁舰原为炮船,甲板下方早已加固过,火炮运抵之后,只需安装了转向轴,再将滑轨固定,便可安装火炮了。
有二、三十人在火炮室忙碌着,其中不泛琼州本地的船师。两门火炮已经安装完毕,其中一门火炮旁边站了一人,正是文天祥。
郭笨聪远远看到文天祥,招呼道:“丞相!”文天祥听得人声,抬头一看,喜道:“少监也来了。”等郭笨聪走到近前,文天祥又道:“少监切记,不可再呼我为丞相。”郭笨聪道:“李大哥刚刚说过,您即将上任右丞相一职,难道是他记错了?”文天祥摇头道:“陈丞相虽然辞去职务,我却并不想就任。”郭笨聪奇道:“这是为何?”文天祥道:“若是放在以往,我必定会担任此职,为朝庭效一份力;然而到了如今,我却又不愿了。总之,少监还是别呼我为丞相。”郭笨聪道:“既是如此,丞相……**也别称我为‘少监’,直接呼我名字便是。”文天祥点了点头,微微笑道:“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