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文宁转向郭笨聪,招呼道:“兄弟,一同进了船舱说话。”郭笨聪道:“好。”与温文宁、王川朴、孟空等三人进入船舱。
众人坐定。温文宁道:“张将军被俘一事,我等也略知一二,只是为何会在广南?”
王川朴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。去年年底,元军猛攻重庆府。张将军领着我等出战,却中了敌人奸计,张将军被俘。兵败之后,城中只有六千士兵,另有孟兄弟与王世昌将军,以及王立副将,也就是王世昌将军的独子。王将军眼看重庆难守,便令我三人带着三千士兵离开重庆,他一人留守城中,谁知只守了四日,元军便破了城。”
孟空接着说道:“我们三人分头行事,将那三千人分为几十拔,由专人带领分批出发,定于高州会合。过了一月之后,只有两千人到了高州,至于另外那一千人,想是回了家乡,又或是受伤未治,因此未能赶到。我们一路打探朝庭下落,到了高州之后,终于知道行在竟然设于崖山。”孟空说的“行在“,就是临时皇宫的意思。
温文宁吃了一惊,问道:“重庆府竟然不知朝庭下落?”孟空摇头道:“我们只知丞相护着卫王与益王离开临安,后又拥立了卫王。”温文宁叹道:“两位有所不知,卫王陛下不幸驾崩,如今的陛下是益王。”
益王,就是如今的大宋皇帝赵昺,也是皇室的最后一支血脉。
王川朴惊道:“我们只知崖山战败,却不知是益王。”复又叹道:“早在前年,张将军便找了工匠,在重庆府修了行宫,只为了迎接陛下回去,谁知找了两年,也无朝庭下落,未想却……”
众人嗟叹一阵,温文宁又问:“几位又是如何遇上了元军?”
王川朴道:“我与孟、王两位兄弟会合之后,得到了另一个消息,说是张将军被押往广州,因此我们几人带了两千士兵,抢了高州的战船十二艘,想着前去营救。张弘范得知此事后,竟然将张将军押上战船,试图由张将军出面劝降我等。”
孟空道:“实情正是如此。有消息说,押送张将军的战船已抵达南恩。我们三人来不及准备,又只有十二艘战船,因此只带了七百余士兵,谁知抵达南恩时,正赶上义军与元寇厮杀,后一问,原来是陈丞相被俘了。”
其实这其中的经过,王川朴也不是很清楚,孟空就更说不清了,就连张弘范也是一知半解。实情是这样的:
在一月之前,张世杰兵败崖山,各路人马均被打散。张世杰有一名亲信副将,名叫李升登。李升登因为年轻,名气也不甚大,但其祖父却是鼎鼎大名的前任丞相李庭芝。李升登属张世杰部,是宋军水师的一名副将。
崖山兵败之后,李升登奉了张世杰之命,带着两百士兵聚于南恩州,试图找回旧部。过了几日,李升登已找回六百多人,后来陆续有两路散军加入,总人数已达一千三百人。再过十余日,又有多路义军赶来会合,南恩的宋军已达三千人。这三千人有战船二十余艘,泊于南边的一个小岛上;这小岛名叫海陵山,山中有个寨子,名叫海陵寨。几十年前,有海盗聚于海陵寨,后来这些海盗有一半归顺朝庭,其余众人尽皆散了去,从此这寨子便空了。
三千人聚于南恩城外,几乎控制了整个南恩州。张弘范派人放出消息,说是大宋朝庭已亡,试图让这三千人自行解散。李升登为了稳定军心,便对部下说,朝庭离开崖山之后,已抵达穿州,过不了多日便与朝庭会合。他一方面安定着军心,另一方面却在苦候张世杰的音信。
数日之前,陈宜中为了阻止张弘范劝降,从琼州府出发,乘坐小船到了海陵村,又经陆路抵达南恩州。
事情就这么巧。就在陈宜中出发的当日,张弘范也派出水师,驻扎于海晏。张弘范并不急着进攻,因为他知道大宋的临时朝庭必定不会设在南恩,因此只派了十艘战船前往劝降。
这十艘战船中,其中有一艘战船极大,船长六十多米,原是张弘范进攻崖山时的帅船,名叫“崖山战船”,文天祥就被关在此船上,被迫观看了崖山海战。海战之后,也正在在此船上,文天祥写了“昨朝南船满崖海,今朝只有北船在”的诗句,意在纪念那一场惨烈的战事。
当然,文天祥决计不会出面劝降,张弘范也是知道的,但他此举另有用意,因为在另一艘战船上,还关押着一人,乃是四川制置大使张钰。
张钰驻守四川多年,于去年底被俘。按原历史记载,张钰在明年会被押往元朝都城,后在途中自尽表忠。但如今情势有变,大宋朝庭尚在,义军余部未散,张弘范又得到了消息,说是张钰的几员部下也到了高州一带,极有可能重新集结势力。张弘范老谋深算,想故伎重施,试图让张钰出面劝降。当然,张弘范也想到了张钰会拒绝,但即使张钰不肯,宋军士兵也会有所忌惮,毕竟其主帅仍在自己手中。
张弘范将南海沿岸的宋军兵力摸得清楚,知道穿州西边的沿海各地,宋军只有三十余艘小型战船,因此他只派了十艘大型战船。穿州距离海陵山极近,那三十余艘小船必定不会冒然出击,即使出击了,也不是十艘大型战船的对手。
张弘范的想法绝对没有错。崖山一役之后,大宋战船几乎全军覆没,虽然宋朝庭下落还不清楚,但元朝最后的敌人已名存实亡,却是不假。张弘范倾了全力,重新组建了水师,就是想找到宋朝庭的下落。那十艘大型战船,均是张弘范最先进的战船,若是放在远海,哪怕面对五十艘小型战船,也不会落败。当然,张弘范还是没有想到,宋军只用了一艘琼海舰,便在转眼间击毁他两艘战船。
陈宜中抵达南恩的当日,张弘范的十艘战船也刚巧驶来。听说有人前来劝降,陈宜中当即命人出海迎战。李升登是张世杰部下,本想拖延时日等候张世杰的消息,谁知陈宜中持有枢密院令,李升登也没有办法,只好率兵出战。
宋军虽有三十余船,但皆为小型战船,船上武器有限,根本不敌元军的大船。小船若是群起攻击,必定会聚在一起,更容易被敌船上的投石机击中。一番激战之后,李升登折损了战船十七艘,陈宜中也因此被俘。元军虽然损失了四艘战船,但其中有两艘只是风帆被烧,除了不能移动之外,战力尚存,众小船也难耐其何。
李升登眼看就要不敌,正要撤出战场,忽又有战船杀入,均是小型战船,却是王川朴与孟空等人加入了战场,意在解救张钰。
王川朴审问了几名俘虏之后,获知了关押张钰的战船,当即率众猛攻。
元军的六艘大船且战且退,在损失了两艘战船之后,又击毁了十三艘宋军战船。李升登的战船被击沉,后来又被王川朴等人救起。王川朴与孟空一心要救出张钰,虽然只剩余十二艘小船,却还是穷追不舍。
郭笨聪与温文宁听得惊心动魄,没想到昨夜缴获战利品时,就在百里之内,又有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。
接下来的事情,温文宁也都知道了,元军的一艘战船被琼海舰击中火药库,另一艘被击断主桅,双双被俘。
温文宁问道:“右丞相与张将军可救出来了?李升登将军又如何?”孟空叹道:“敌船火药库被炸,丞相与张将军均受了重伤,昏迷不醒,但性命却是无忧。升登兄弟被敌军飞矢射中,虽无性命之忧,但一时也无法醒来。此时他三人,正在另一艘船上疗伤。”
温文宁听得呆了半晌,道:“如此说来,南恩那三千义军,再加上孟兄弟那七百人,如今只剩不到一百人了?”王川朴叹道:“或许还有些义军并未上船,南恩还留有八、九百人吧。”孟空微道:“若丞相不是贸然下令攻击,而是转为偷袭,或许不会如此惨败。”说此话时,孟空一脸忿色,显然对陈宜中极为不满。
温文宁听得一愣,道:“孟兄弟年龄不大,却是思虑得周详,当真难得。”
王川朴道:“温将军有所不知,孟兄弟是吉国公之后,深得国公真传。家父守卫钓鱼城时,孟兄弟只有十几岁,却是声名远播,令元军闻风色变。”此言一出,在场诸人均吓了一大跳。
郭笨聪听得心惊不已,寻思:“又是一个忠良之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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