琼海舰的甲板上,放了一大张竹席。竹席周围蹲了八、九名士兵,另有一名将军打扮的人,也蹲在竹席旁边;周围又站了十几名士兵,不断地递上竹条。蹲在地上的众士兵,手中不停,忙着编织竹席。其实这不是竹席,而是利篷,也就是竹篾编织的船帆。
温文宁站在一旁,急声问道:“还要多久?“那将军模样的人转过头来,答道:“将军莫急,既刻便好。”此人正是温文宁的副将,陆英。
苏木蹲在望远镜前,看了一阵,大声道:“将军,北边似有一个岛,也不知有多少里,只能在镜中看到些许。”
望远镜中景象倒置,苏木已换了姿势,颠倒着脑袋,便于从镜中看到正像。过了一会儿,石韦走到跟前,道:“苏大哥,换我来看一会吧。”苏木点头应了,跳下望远镜台。
琼海舰扬起满帆,正在追击元军战船。当然,此时的“满帆”其实并不满,因为船帆最下方还有一块未补上,横桅与利篷之间用临时绳索系在一起。
敌船刚刚逃跑时,两船距离只有二百五十多米,但当时琼海舰为了便于射击,船身侧对着敌船,等到摆正风帆追击时,两船的距离已近四百米。
众士兵蹲在甲板上忙着编织船帆。两船距离渐渐拉开。郭笨聪放眼看去,敌船几乎在一里之外,他心中大急,问:“温大哥,若是船帆修好了,能否追得上?”
温文宁眉头紧锁,正在甲板上走来走去,听到郭笨聪如此发问,更是心急如焚,如坐在针毡上一般,却又无可奈何,道:“若修好了,定可追上。”郭笨聪道:“要不再发几炮?”温文宁摇头道:“不可。此时若再发炮,须将船舷侧对着敌船,反被其逃得更远了。”
陆英转过头,道:“少监也莫急,再过得片刻,帆底便可做好。”郭笨聪道:“陆将军别分神,还请尽快赶做船帆吧。”
如今这情形,倘若有人在旁边观看,定会觉得惊讶。前方逃跑的,是一艘普通的元军战船,船上装备着标准射程的投石机与弩机。后面追击的,是一艘射程两倍于敌人的超强战船,但这船的船帆却少了一块,根本提不起速度;船上的士兵纷纷离开弩机,一大半忙着整理竹篾,另一小半蹲在甲板上编着席子,倒像是一艘贩卖竹席的商船。
过了约半个时辰,蹲在地上的众士兵站了起来,利篷终于编织完成。郭笨聪抬头再看,敌船已在七百米之外。
四名士兵抬着利篷,走到主帆下面。早有士兵在横桅杆上等候。利篷被绳索捆着吊了上去。横桅杆上那两名士兵手脚不停,将利篷的一端固定在横桅杆上,然后松开临时固定的绳索,又将两片利篷接在一起。忙了一阵之后,琼海舰终于可以扬起满帆航行了。
郭笨聪此时再看,那敌船已在两里开外,也不知琼海舰能否追得上,忙转向温文宁问道:“温大哥,要多长时间可以追上?”温文宁道:“兄弟放心,未换船帆时的龙舟,都比普通战船驶得快,如今琼海战船新换了船帆,若是顺风,不用多时便可追上。”
郭笨聪道:“风似乎是向东南吹的,琼海舰是向东北驶,算是侧风。”温文宁道:“侧风也一样,很快便可追上。”
武克文在甲板上站了许久,看到琼海舰修好了船帆,心中大喜,道:“过不久又要开炮,我先去火炮室。”说着,转身走下甲板。
此时已是下午时分,郭笨聪细算一下,如果每小时行驶三十里,琼海船已驶出二百多里。
又追了一阵,两船距离渐渐拉近,过了不久,敌船已在火炮射程之内,然而此时却不便发炮。火炮虽然可以转动一定角度,但这个角度只有三十度不到,火炮若要发射,必须将船身斜对着敌船,如此一来,战舰必须走出弯曲的航线,这会让敌船逃得更远。
有士兵高呼道:“将军,敌船转向北驶去了。”温文宁闻言,抬头望了一阵,喜道:“敌船逆风逃跑,再好不过,快去告诉武将军,两侧火炮轮番射击。”那士兵应声而去。
这里所说的逆风,并不是完全迎着风行驶,完全逆风是无法航行的。帆船可以顺风、侧风、侧逆风航行。普通帆船可以迎风四十五度航行,设计再好些的帆船,可以以更小的角度迎风,例如三桅船的迎风角可以更小,几乎可以逆风行驶,但是要完全逆风,则无法航行。在大气环流交界的地带即使侧逆风,也可利用两大气环流带风向不同做“之”字形航行。
帆船在逆风行驶时,通常会走出“之”字型路线,这对琼海舰极为有利,因为每变换一次航线,琼海舰都会有一侧船身侧对着敌船,如果机会把握得好,敌船也会恰好侧对着琼海舰,火炮手也正好利用这个时机开炮;由于琼海舰要走出“之”字型航线,因此战舰一侧的两门火炮发射之后,船会掉头,使得另一侧船舷正对敌船,位于这一侧的两门火炮就可以开炮了。
郭笨聪眼看着两船越来越近,心中又是激动,又是担心,生怕火炮再次射偏了,又想起刚才那船明明已中了炮,却安然无恙,遂问道:“温大哥,敌船明明中了两炮,为何仍驶得飞速?”温文宁道:“战船的结构不同,要害也不同。倘若炮弹射中桅杆,那船会立即停下来,若射中龙骨,船再驶一会,便会从内部自行断裂,船板也会开裂,海水进入船舱。到了这个时候,兄弟你想想会怎样。”郭笨聪恍然道:“原来刚才那两炮并未射中要害。”
二人说话间,两船相距已有三百多米,正好是侧面相对。郭笨聪隐隐听得有人大叫一声:“发炮!”似乎是武克文的声音,紧接着,船身一震,船舷下升起白烟,火炮已经开火。
两炮射出之后,战舰转了方向,以另一侧对着敌船,又有两枚炮弹射出。石韦蹲在望远镜前,大叫道:“将军,少监,最后这一炮打得更厉害。”
众人抬头望去,未见敌船有何异样,过了片刻,敌船竟然再次掉转船头,向东驶去。
郭笨聪叹道:“看来敌人也知道逆风行驶时,容易被火炮打中,因此又改为顺风了。”温文宁道:“或许如此。不过也无甚可担忧的,琼海战船挂了满帆,要追上敌人并非难事。”郭笨聪跟着道:“是啊,倘若再改了三桅,琼海舰会驶得更快。”
这二人对战船的称呼不同,温文宁称其为“琼海战船”,郭笨聪却称之为“琼海舰”,虽然听起来有异,但人人心中均明白,这二人说的都是目前大宋的最强战船。
过了一阵,温文宁“咦”了一声,似乎极为惊讶。郭笨聪也看得纳闷,转头看向温文宁,问道:“温大哥,敌船为何又转向南驶去?”说罢,又再次看去,顿时吃了一惊,那船竟然又转了方向,对着琼海舰直冲过来。
难道元军战船知道不敌,便想两败俱伤?
甲板上众士兵吆喝一声,扯起了篷索,琼海舰变了方向,又将另一侧船舷对着敌船。
温文宁站在甲板上,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阵,忽然喜道:“兄弟,那船被炮弹打中之后,已无法转向,只能在原地打转了。”话音刚落,又有一枚炮弹射出。
石韦大声道:“将军,敌船似乎要投出火弹。”
火弹,就是将石头用碎布裹了,再浸上火油,装入木箱,点燃之后,迅速由投石机投出。
此时两船相距二百五十多米,仍然在船载投石机的射程之外。温文宁大声下令道:“再射火炮。”话音方落,火炮室内又是一阵轰响,一枚炮弹已被射出,与此同时,敌船上也升起一团火球,想必是投石机也发了炮。
那团火球在空中飞了一阵,落入琼海舰附近五十多米处。温文宁吓了一跳,忙又下令:“驶得再远些,三百步!”众士兵齐声应了,战舰再次变了方向,驶得更远一些,却又将另一侧船舷对着敌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