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天还未亮,郭笨聪就醒了过来,因为今天是试射火炮的日子;他其实在昨晚就醒了好几次,每次睡着后,又梦见自己起了床,匆匆忙忙赶赴火炮厂,却发现下起了瓢泼大雨,情急之下再次醒来,发觉自己仍然躺在床上,然后就睡了继续做梦。
不过这一次郭笨聪是真的醒了过来,因为他觉得脖子酸痛,原来是睡觉时落枕了。他直着脖子,匆匆洗漱之后,天色已大亮,打开房门一看,院内站了三人,其中有两人是商陆与石韦,另一人也是士兵装扮,但郭笨聪从未见过此人。
这士兵与郭笨聪见了礼,道:“少监,属下是前来带路的。”郭笨聪奇道:“带路?”那士兵道:“是。李将军说,少监不认识炮场的路,因此命我前来带路。”郭笨聪以为那士兵说的是“炮厂”,更奇,又要再问,却听石韦道:“少监,杜衡说的是试射场,并非咱们那日去的火炮厂。”郭笨聪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又转向那士兵道:“兄弟名叫杜衡?”
那士兵比郭笨聪大了六、七岁,听郭笨聪称自己为“兄弟”,也未在意,道:“是的,属下名叫杜衡,如今跟了李将军。”郭笨聪道:“既是如此,等我略为收拾一二,便出发吧。”说着,转身进了屋。
郭笨聪在屋内等了一阵,也未见听琴赶来,失望之余又想院中有三人等候,况且自己也等不及要看看火炮的效果,当下胡乱束了发,带上房门走到院中。
大门外似有女子声音传来。郭笨聪心中一喜,以为是听琴来了,谁知那女子说道:“我平日少有出门,妹妹怎知我也在万宁?可是我哥告诉你的?”却不是听琴的声音。郭笨聪已有些失望,正要招呼商陆等人动身出发,忽又看到有一少女走入院中,不由得一呆,这少女正是听琴
听琴身后跟了两人,第一人是牛大力,第二人却是一个年轻女子。这女子约十七、八岁,模样甚是文秀。
听琴走到郭笨聪跟前,道:“公子,这位姐姐是大力的妹妹。”又看到郭笨聪头上歪着发束,微微一愣,已明白过来,原来他还是未学会束发。
郭笨聪听她姐姐妹妹说介绍一番,正想着这姑娘究竟是谁的姐姐,又是谁的妹妹,却见那姑娘走到自己跟前,盈盈施礼,道:“小女子牛西西,见过少监。”牛大力接道:“这是我妹子牛西西,今日叫她过来帮忙。”郭笨聪忙道:“有劳姑娘了。”牛西西道:“少监言重了。能为朝庭效力,原是小女子的荣幸。”郭笨聪看她言谈举止颇具雅相,当时暗自称奇。
听琴向牛西西嘱咐了几句,牛西西进了西边厢房,也就是现在的木工房。商陆等人看到听琴进来,走出院子在门外等候。
听琴转身进入屋内,郭笨聪紧跟着进来,拉过一把椅子坐定,又看到听琴手中那木梳甚是奇特,颜色鲜红,与往日的木梳大不一样,惊讶之极,难道今日要试射火炮,她便找了一把红色梳子讨个吉利?
听琴一边为郭笨聪梳着发,一边道:“那位牛西西可当真了不得,大力虽已是个极好的木匠,但他在琼州府的名气却远不如牛西西。”郭笨聪奇道:“难道牛西西也是个木匠?”听琴道:“若说她是个木匠,也无不可。她家的技艺是祖传的,大理国皇宫中的凤木流音,就是出自她祖上之手。”郭笨聪听得糊涂,也不知道这“凤木流音”究竟是一座木制建筑,还是一种乐器,正要问个清楚,听琴又道:“听人说,大理国亡后,那凤木流音也不见了踪影,但并未被运抵中都,而是被人重金购了去。”
郭笨聪已断定这凤木流音必定不是一座建筑,而一件可以搬动的东西,又问道:“后来如何了?”听琴道:“听宫中的琴师讲,大约二十年前,有人看到一位青袍老者领了一位十多岁的小姑娘,那小姑娘怀中抱了一把红色古琴,像极了凤木流音;再后来,那小姑娘也没了消息,这琴的下落也无人知晓。到了如今,那小姑娘也该有三十多岁了。”原来这凤木流音竟然是一把古琴。
郭笨聪听她说起大理、古琴、青袍老者、神秘小姑娘,只觉得这些人与事像极了书中描写的江湖情景,正要问个仔细,又见听琴转身走到自己跟前,看了一阵,道:“赶明儿去找水家姐姐,让她做一面大镜子吧。”却是已束好了发。
听琴将郭笨聪送出大门,自己转身回了院中,看样子是去找牛西西了。郭笨聪转向杜衡问道:“试炮厂在哪里?”杜衡道:“试炮场距此甚远,须乘船出海。”郭笨聪听得惊讶,点头道:“也好,如此便不会惊扰到百姓了。”
河边停了两艘船,比前几日那些小船要大许多。李三原在船上招呼道:“兄弟来得早。”郭笨聪招手道:“哥哥来得也不晚啊。”说话间,已上了另一艘船。
两艘船驶出海,又转向西,过了许久,远远望见一艘战船。两艘小船紧挨着大船靠岸。郭笨聪一行人下了船,跟着杜衡又向北走了一阵,转过一个小山头,终于看到一大片空地。远远望去,这片空地从东到西似乎有三、四里长,足以试射火炮。
对于郭笨聪来讲,此次试射意义非凡。他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子,一跃升为四品军器监,原是陆秀夫等人在走投无路时的一种侥幸试探;若是在太平时期,任凭郭笨聪说破了嘴,恐怕也难有机会试制火炮。当然,新火药的威力超出众人想象,这也促使兵部改变了主意,原本只铸两门火炮,后又临时改为四门,不过今日运来的只有两门,因为另两门火炮还未铸成,此时正静静地躺在炮厂内。
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土堆,土堆前方放了一门火炮,这火炮已安装在铸铁炮架上,炮架被埋在土中固定,远远望去,与听琴画那图纸完全一样。
旁边十多米开外,另有一门相同的火炮,却是放在了地上,并未安装。火炮旁边有一木质炮车,看起来极为坚固;炮车带有两个轮子,后有木制的简易阻退装置。
郭笨聪细看之后颇为惊讶,他设计的火炮并未带有阻退装置,但眼前那炮车显然是带了类似驻地锄的木制机构,想是宋朝便有了此种设计。
再往南边,放了另外两门火炮,看其形状应当是宋军现有的火炮。
每门火炮跟前,均有一个竹筐,每个筐中放了三、四枚炮弹,看其大小,估计有六、七斤重,全是圆溜溜的黑铸铁。
有人凑近前来,道:“少监,那四只木桶里装的便是新火药了,其中一桶是颗粒火药。”郭笨聪闻声转头一看,原来说话这人是吴三土,当下点头道:“是啊,我也看到了这些木桶。一会儿将两种火药分别试射几次,便有了比较了。”吴三土道:“不瞒少监,这几日下雨,那种颗粒火药仅制得三斤多些,恐怕只能试射一次。”郭笨聪也未料到此事,叹道:“既是如此,便只试一次吧。”
有十数名士兵走到炮车跟前,将那火炮抬了起来。火炮极重,众士兵费了老大的劲,终于将其置于炮车上。又有几人走了过来,围着炮车忙了半天,将火炮与炮车紧紧固定在一起。
炮车的两旁约五十米开外,有两个大坑,坑内的土被挖了出来,垛了厚厚一堵墙,看起来像是临时建起的掩体。
每门火炮的正前方约五十米处,均立了一块高两米,宽一米,厚约二寸的硬木板,木板埋入土中二尺。木板后一米处,又有另一块同样规格的木板,想是要验证炮弹的二次穿透能力。
在宋朝末年,试炮的方法有很多种,但每种方法的目的都不一样。有些方法是为了试验最大射程,因此需要干沙地上或是海边试射,看炮弹的第一落点究竟在何处,便知道了最大射程;有的是为了试验炮弹杀伤力,此时就会对着山石或工事开炮;有的是试验瞄准性能,这时的目标位置就会近一些,只为得到弹道轨迹;有的是试验新火药的效果,此种情况下就不管炮弹射向何方了,有时甚至会射出木制炮弹,因为此时关心的只是炮管内的火药残渣量。
当然,如今情势紧迫,也没有条件去建造那些专门的试射场,只能临时找一片空地,然后搭了木板模拟战船的船舷,毕竟火炮主要是装在船上,并且用于海战的。
有士兵走到其中一门旧式火炮旁边,往炮管内装了火药。众人距那火炮三、四十米远站着,也不见有人躲开,想是见惯了火炮发射的阵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