硫酸,在古代被称作绿矾油。绿矾油被古代的道士用来炼丹。
生产硫酸最古老的方法,是用绿矾,也就是硫酸亚铁为原料,放在蒸馏釜中煅烧;绿矾在煅烧过程中发生分解,放出二氧化硫和三氧化硫,其中三氧化硫与水蒸气混合后冷凝,便得到了硫酸。
古代炼丹士称硫酸为绿矾油,就是由此而来。
军器少监府的院子中,放了满满一麻袋绿色的小石头状的东西,正是绿矾。
郭笨聪手中捧着《梦溪笔谈》的官本,翻开其中一页。这页其中一行写着“绿矾一斤,用瓦一片,两头用泥作坝,再用香油制,瓦上焙干,再着皂绿矾瓦上煅枯去砂为末”。
又翻到另一页,其中写道:“秦人炼丹所用之法,取净绿矾,打碎后置适宜的容器内,用无烟武火加热煅至红透,取出放凉,研粉。”
郭笨聪看了片刻也不甚懂,琼州附近又无方士可寻,硫酸的制取成了难题。郭笨聪心有不甘,跑回屋中又翻开其它书本,终于在《药议》中找到这样一段话“绿矾,酸,涩,寒,无毒,归经于肺、肝、脾、大肠经,有燥湿杀虫、补血消积、解毒敛疮之效”。
原来这碌矾竟然是一味中药。
想到中药,郭笨聪顿时想起一人,匆匆收拾一番,带着石韦走出院子。
二人出了大门,穿过一条小道,再向东边拐去,行得片刻,见到有农夫在田中耕作。郭笨聪第一次看到宋时的农家耕种,不由得多看了几眼。这些农夫均是使用锄头、铁铣、独轮车、钯子等旧式农具,也未见有耕牛。田间不时有孩童嬉戏,又传来年轻母亲吆喝声。郭笨聪看得一呆,这不就是所谓的农家乐么?倘若没有战争,如此景象不知要羡煞多少后人。
田野中有小径。穿过小径,再行得一阵,有几处小宅院,附近有四名士兵站着。郭笨聪走了过去向几人问了话,其中一名士兵伸手一指,指向其中一所小宅子。郭笨聪道了声谢,向那宅子走去。
院内静悄悄的。有一年约三十的男子在院中扫地。这男子看到郭笨聪,转向屋中道:“师父,有客人来访。”屋内传来几声咳嗽,有一人道:“是谁来了?”郭笨聪道:“胡太医,是我,晚辈郭笨聪前来拜访。”屋内传来桌椅倒地声,紧接着有人道:“一棒,快快扶我出去,少监是贵客。”
那被唤作“一棒”的男子听到屋内动静,忙跑了进去。郭笨聪紧跟着进去。石韦紧跟在郭笨聪身后,也进了屋。
屋中放了一张桌子。有一根拐杖横倒在桌边。桌旁的椅上坐了一人,正是胡太医。胡太医看到郭笨聪,做势要站了起来。郭笨聪忙道:“胡太医快快请坐。”说着,又扶了胡太医坐定。
郭笨聪道:“胡太医气色不佳,难道上次生病之后,您竟然未痊愈?”胡太医道:“老夫这是老毛病了,原本经过调理之后,已有多年未犯,但经过上次那场瘟疫,虽然也侥幸活了下来,却又引发了旧病。听说少监昏睡了两天两夜,老夫本想着要去探望一下,谁知……”说到这里,不住摇头叹息。郭笨聪忙道:“胡太医您年龄大了,又与我爷爷是同一辈人,岂能让您来看望我呢。”
二人聊了一阵,郭笨聪道:“晚辈此次前来,其实是有事求教的。”胡太医道:“少监请讲。”郭笨聪从怀中取出那本《药议》,翻开其中一页,道:“您老请看,这书中讲了绿矾油的炼制之法,但均是小量制取。倘若我要制炼一百斤绿矾,又当如何做?”
胡太医奇道:“一百斤?却是用来做甚?”郭笨聪道:“晚辈是想做些军器方面的改进,因此要用到大量绿矾油。”胡太医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。少监可真来对地方了。”又转头向一棒道:“一棒,你来说吧。”
一棒恭恭敬敬地垂首应道:“是,师父。”又转向郭笨聪道:“少监如要煅烧一百斤绿矾,其实也很容易。《黄帝九鼎神丹经诀》中曾讲过一种‘炼石胆取精华法’,便是一次性制取大量绿矾油。”郭笨聪道:“果真如此简单?倘若我取来一百斤绿矾,以现下的条件,能制出绿矾油?”一棒道:“少监尽管放心,百斤绿矾几日便可制好,只是需用瓷或铜制的容器装了才行。”郭笨聪喜道:“如此甚好,还烦你与石韦去走一趟,将那一百斤绿矾取来吧。”
石韦带着一棒离开。
郭笨聪啧啧赞道:“胡太医当真了不起,就连您的学生也如此出色。”胡太医摇了摇头,神色间颇为不屑,道:“少监取笑了,又哪里来的出色?他只是略通些旁门左道罢了。医道之博大精深,原非人力所能穷尽也。”
郭笨聪听得一愣,道:“太医何出此言?我看这一棒很是不错。”胡太医道:“少监说得有理,这一棒确实不错。我有两个徒弟,一个叫做李一棒,就是方才少监所见之人;另一人叫李二棒,乃是一棒的弟弟,现下正跟着段太医学习针灸。不过少监有所不知,这二人均不是宋人,而是来自高丽。”
郭笨聪奇道:“高丽?难道这二人不远**来到大宋,竟然是为了学习大宋的医术?”
胡太医道:“少监若这样说,也无不可。这两兄弟的祖父名叫李孝宋,早在六十多年前便来到中原。当时金国的大夫们都不愿收高丽学徒,因此李孝宋终身一无所获,直至老死。”
郭笨聪吃了一惊,道:“这李孝宋也不简单,竟然直至老死也未回到高丽。”
胡太医道:“是啊,此举确非常人所能及。李孝宋有一独子,名叫李忠汉。金亡后,李忠汉独自一人去了临安,欲再拜明师学医。然而当时战事已起,大宋的郎中都不愿收外族学生,李忠汉的求医之路也毫无进展。”
郭笨聪道:“子承父志,确是无可厚非。这李忠汉也有令人佩服的地方。”
胡太医道:“确实如此。李忠汉寻师不遇,便在临安娶了一户农家女子为妻,并生了两个儿子,也就是一棒与二棒了。”
郭笨聪道:“如此说来,双棒的母亲是汉人?”
胡太医听他说“双棒”,顿时一愣,紧接着又明白过来,点头道:“确实是汉人。到了后来,李忠汉不知怎地打听到了我的住处,竟然在我门外长跪不起,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。我实在无奈,又觉得其求医之路也不容易,便收了他作为徒弟。然这李忠汉命薄,只过了数月便逢战事,竟然被元军流矢射中身亡。没过多时,其妻也身染重病不治。我看李忠汉家道甚是可怜,便收了其两个儿子为徒,也算对李家两辈人有了个交待。”
医生,在宋朝以前被称为“郎中”。“大夫”这种称呼,是始于宋朝。
在宋朝以前的古代诸侯国中,带有“大夫”的都是官职名称,例如卿大夫、御史大夫、谏大夫、中大夫、光禄大夫等。到了宋徽宗年间,官阶被重新修订,在医官中置了‘大夫’以下官阶,这也是医生被称作大夫的由来。
郭笨聪听到李忠汉祖辈两代人不远**,又跪了三天三夜前来求学,也不禁为其毅力所折服,又问道:“您既然收了这两人为徒,可是想让他们回到高丽之后,将中医发扬广大?”
胡太医听得一怔,道:“少监所说的中医,老夫却听得糊涂了。据老夫所知,自古便有‘神农尝百草,一日而遇七十毒’这一说;又有古语说‘有病不治,常得中医’;想必这就是少监说的中医了。高丽人虽然频繁来到中原求学,但学的多是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,因此张仲景在高丽的名气极是响亮,也多与此有关。”
郭笨聪点头道:“这倒是听说过些。”
胡太医又道:“几十年前,汉医学又有进展,不仅有了《铜人腧穴针灸图经》,更是了等身大小的针灸铜人。当时又有几十人从高丽前来学习针灸之术。少监方才所说的中医,想必就是汉医吧。”郭笨聪忙道:“对,对,正是汉医。”
其实郭笨聪并不知道,‘中医’这一词,是到了清末才出现的。当时有西医传入中国,大家为了区别起见,便有了“西医”与“中医”的说法。在清朝之前,人们都将中医称为‘汉医’,而胡太医刚才提及的“中医”里的“中”字,是念作去声的,与“中了一枪”是同一个发音,这与后世的“中医”并不相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