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,郭笨聪匆匆洗漱之后,拿起桌上那几页纸细看了起来。这几页纸,是听琴在昨晚帮他画的火炮图纸,郭笨聪甚是满意。如今,他对火炮已有了全面的概念,也有了火炮发展的详细计划,这计划是有依据、有步骤的。例如炮闩,虽然可以实现后装式填炮,但目前还不是制造的时候,因为炮弹还是实心弹,也没有弹壳,更没有击发装置;再如轮式阻退器,倒是可以仔细研究一番,毕竟火炮是装在船上的,倘若没有合适的阻退装置,不仅影响火炮的精准性,而且木质船体也无法承受。
院外传来几人说话声。郭笨聪推门一看,院内站了四人,前三人是苏木、石韦、商陆,最后一人却是郭笨聪不认识的。这人四十多岁,寻常百姓打扮,身着一件灰色短衣,精神抖擞地站在院中。
苏木道:“少监吩咐要找的东西,已有部分找到了。还有,这位是万宁最好的木匠,也是整个琼州最好的木匠,名叫牛大力。”牛大力唱了个喏,躬身道:“小的见过少监。”
其实这唱喏,就是打招呼,只不过古代人礼节多,下属对上级、晚辈对长辈,见面时需作揖并说话致敬。例如《西游记》中有“八戒上前唱了个喏:‘老官儿,这山上究竟有甚妖魔?’那老者道:‘此山唤作狮陀岭,有妖魔十万。’那呆子闻言,立时唬得矮了三寸。”
郭笨聪第一次与宋朝寻常百姓说话,也不知如何应付,手一抬,道:“免礼。”
苏木道:“回禀少监,我们三人昨日分头行事,除了水晶与铜线之外,清单上的物品均已备齐。那百尺铜线,因万宁当地无人可造,因此托人去了琼州府,还要数日方可备好。”
郭笨聪点了点头,道:“这些物品本就不容易备齐,倒也难为弟兄们了。”又注意到地上还放了好几个木箱,遂打开其中一只箱子,只见箱内装了三把锯子、两支手钻、几把凿子,以及其它叫不出名字的物事,想必是牛大力的木工工具了。另一只稍小些的箱内,装了两块圆铜锭,两块方铜锭,另有些灰黑色小铁块,紧紧地吸在一起,估计就是磁石了。
郭笨聪浑身上下摸了一阵,也未找到什么铁质的东西。苏木知他心意,从石韦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了过去。郭笨聪拿过这短刀,往磁石上轻轻一碰,立时觉得手中一沉,这短刀已被吸了过去。
磁铁这种东西,并不是人发明的,而是天然存在的一种铁矿。四大发明之一“司南”,其本身就是一块磁铁。郭笨聪眼看这磁铁的磁力甚强,心中大悦,又返身回了屋内,过了片刻走了出来,手中又多了一张纸,道:“我又列了一张清单,就请几位再帮我找一找吧。”
苏木等人早已料到他有此举,伸接过那张纸,只见纸上的字甚是清秀,比前日那些字不知要好看多少。纸上列着:
紫胶二十斤。
长六寸,宽四寸,厚三分的铜板二十块。
长六寸,宽四寸,厚三分的锌板二十块。
绿矾一百斤。
铁匠一人,备齐工具。
制镜工匠一人,备齐工具。
最后一行,写着“瓷罐二十只,如图。”又在旁边画有插图。
苏木看得惊讶不已,也不知军器少监要这些东西做甚,又将那纸递与商陆。商陆与石韦二人细细看了一遍,均不知“紫胶”是何物,但其余的几项,只要肯花钱,倒是极易取得。
在郭笨聪想来,朝庭的钱是多得花不完的,又或者说,整个天下的钱都是朝庭的,因此他从未考虑过钱的事情。然则实情并非如此。宋朝庭虽然有钱,但也要支付各级官员的俸禄,士兵的军饷,以及其它各种需要,例如制造兵器,战船等。而国库的钱,又是取自各地的税收。到了最近这几年,朝庭管辖的范围越来越小,国库日渐空亏;朝庭又不能向百姓强抢,因此许多官员已自愿放弃了部分俸禄。在此期间,朝庭作战所需的财物,大部分是来自各地名流、士大夫们的鼎力资助。
当然,要凑齐这张清单上列的东西,也花不了几个钱,只是郭笨聪写这清单时,根本就没考虑太多,由听琴写了之后,再随手盖上自己的大印,就等着收货了。
苏木与石韦拿着清单离开。郭笨聪叫过牛大力,细细嘱咐一番。牛大力将工具全部搬入了西厢房,又转身走出院子。过了半个时辰,牛大力又推来了一架木车,车上装了各式木料。跟随牛大力前来的还有另一人,乃是牛大力的徒弟。二人将木料全部搬到屋中。未过多时,屋内传出锯木声。
郭笨聪心情大好,信步走出了院子。商陆紧跟在身后,问道:“少监可是要在附近转转?“郭笨聪摇头道:”不。我要去药坊看一下新火药,再过两天就该试炮了。”
火药厂设在海边。从郭笨聪的住处出发,要走十多里地才能到达火药厂。郭笨聪不善骑马,正犯愁着如何走这十多里地,忽然想起那日去炮厂时是乘了小船,当下转向河边走去。
万宁河边的码头停止了六、七艘小船,是用来为宫中运送日常所需物资的。朝中如有其它官员要使用时,亦无不可。
郭笨聪上了其中一艘小船,道:“烦请船家送我去火药厂。”
掌船的那人年约五十,一身寻常百姓打扮,估计是附近的渔家,后又被朝庭请来运送货物。听说要去火药厂,这人一头雾水,转头看着商陆。商陆道:“船家请放心,也不是很远,出了海之后,再沿岸边向西驶三里就是了。”那船家恍然道:“那就是鱼河村了?”商陆支吾道:“想来应当……是吧。”那船家开始摇橹,不多时又靠了岸,想是已到了鱼河村。
所谓火药厂,其实就是一所民房。郭笨聪进了火药厂。院中有两人忙碌着。
郭笨聪四下寻找,却不见吴三土的影子,正纳闷着,忽听旁边有人道:“未知少监今日前来,有失远迎。属下赵三水。请问少监有何吩咐?”郭笨聪转头一看,只见这人生得黝黑,也看不出其真实年龄,想是有三、四十岁,遂问道:“原来是三水啊,三土呢?”
赵三水道:“三土有事出去了,少监如有事,问我也行。”郭笨聪道:“为何他名叫三土,你却叫作三水呢?”赵三水没想到郭笨聪的问题竟是这样,微微一愣,道:“少监有所不知,其实吴三土的原名叫吴垚,也就是三个‘土’字叠在一起的那字,只是那‘垚’字没几人会念,因此他便以‘三土’示人。”郭笨聪恍然道:“如此说来,你的真实名字应当是赵淼了?”赵三水听得一愣,道:“少监果然好学识。我与三土是同乡,又是同年出生。那一年村里来了一个学究,我爹娘便请这学究为我起个名字。三土的爹娘知道后,也请这学究帮忙起名。这学究想了片刻,便为我二人取了起了‘垚’、‘淼‘二字。只是我们的名字没几人叫得出,因此便以‘三土’‘三水’示人。”
郭笨聪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,不过两位的名字真的不错。”说着,已走入屋中。
屋内有一张桌子,桌上放了一只木箱,有一人站在桌边,正用力地摇着这箱子。箱内装了些黑色的粉末,想必就是火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