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院中跪了四人,郭笨聪也很是惊讶,因为自从他来到宋朝后,只是在第一天看到过下跪,但那也是众臣与皇帝的诀别,再到后来,就从未见到有人下跪。难道这四个人因为犯了大错,因此被陆秀夫罚跪?郭笨聪好奇之下出了屋门,果然看到院中有四名士兵打扮的人,正单膝跪在门前。
这四人看到郭笨聪,齐声道:“多谢少监救命之恩,我等愿追随少监,效犬马之劳!”这四人说话声音甚是齐整,倒将郭笨聪吓了一跳,再看四人容貌,竟然都是前几日的瘟疫患者。
其实郭笨聪一直有一个疑问,这个疑问伴随了他好多年,直到现在也没解决。他在看电视剧时,剧中经常出现这样一幅场景:众臣齐声道“请陛下三思”,声音甚是齐整,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;这倒可以理解,毕竟这种话每年都要说上十几次,众臣说多了也就有了默契。但有的时候,明明是一帮素不相识的人碰在一起,忽然也同时喊出了“我等愿追随少侠鞍前马后,誓死不归”的话,这就显得有些滑稽了。但电视中出现的场景如果搬到真实生活中,其效果就更加震撼。
这四人齐声喊了出来,虽然声势不大,却也让郭笨聪吃惊不小,忙道:“众位快快请起,如此可折杀我了。”言语间已有了些宋时风范。
四人站了起来。其中一人道:“属下是军械船上的弩手苏木。”又指着另一人道:“这是舍弟苏叶,也是司弩手。另两位是司炮手石韦、商陆。我等四人均染了瘟疫,若非少监相救,我四人必死无疑。从今日起,我等愿听从少监差遣!”另三人也齐声道:“我等愿听从少监差遣!” 这四人说话时语气坚决,神情真切,显然不像是装出来的。
郭笨聪忙道:“万万不可,众位弟兄都在军中任职,怎可为了我而乱了军纪呢?再说,当时我并未染病,照顾各位也是情理之中。”苏木道:“少监有所不知,在四、五日前,我等已求了何尚书,如今就等着少监发话了。”
四日前,众人都在后院的疫区,这几人与何中天也算是病友,说起话来自然也方便些,估计这四人当时就提出了请求,何中天新任兵部尚书之后,竟然也允了四人。
郭笨聪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,忽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惊呼,又有水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,他忙跑进屋一看,只见一只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,听琴大声道:“这茶水好烫!”郭笨聪吓了一大跳,忙拉过听琴的双手看了一阵,也未见有何烫伤,郭笨聪终于放下心来,又压低了声音道:“听琴,屋外那四人要跟了我做随从呢。”听琴也悄声道:“公子只管应允了,只是那兄弟俩人,却只留得一人。”郭笨聪听得一愣,想了片刻似乎已明白了些,转走出房门,边摇头边叹道:“一只上好的茶杯,竟然就这么摔碎了。”又转向这四人道:“众位非要跟着我,也无不可,只是兵部正在扩充机弩营,苏叶兄弟还是留在军营中吧,过些时日我还要委以重任。”郭笨聪这话说得模棱两可,听起来似乎又有提拔之意。几人听闻郭笨聪答应,顿时面露喜色,苏叶虽有些失望,但想到既是少监安排,必有其用意,当下也应了。郭笨聪又道:“今日天色已晚,三位明日一早再过来,让我也想想如何给三位找些差事。”几人应了一声,躬身出了院子。
郭笨聪长舒了一口气,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多了三个随从;这三人对自己怀有感恩之心,当作亲信自是合适不过。
郭笨聪进入屋中,只见地上的碎片已被听琴收拾得干净,再想起今日新收了三个亲信,心情大好,重新坐回桌前,将桌上的茶杯全部收入盘中,正要拿起另一本书,忽然想起刚才那茶杯中的茶已凉透,再一摸茶壶,也是入手冰凉,心中顿时雪亮:“听琴这丫头故意摔碎茶杯,竟然是为了引我进来说话……”
虽然猜透了听琴的用意,但郭笨聪却并未有受骗的感觉。在这件事情上,他虽然听从了一个小女子的建议,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丢人的地方,更不曾有“男不如女”的感觉,只觉得听琴为自己考虑,再是合情合理不过了。其实这也是与郭笨聪来到宋朝时日不长有些关系。他从小到大一直在上学,从未与社会有过直接的接触,按后世的话说就是“还未步入社会”,因此对于人际关系的问题,郭笨聪向来是“笨”的这方面占了主导地位。而听琴,似乎也变成了他在大宋唯一相信的人。
到了晚些时间,有人前来通知,说是军器少监的府第已安排好,晚上便可搬过去。郭笨聪也未多想,带了自己的背包去了新住所,又叫人帮忙搬了那几十本书。
这处宅子距离相府只有一百多米,院子并不大,只有一间正房与一间厢房,估计是附近某户人家的住所被朝庭买了下来。郭笨聪也不在乎是否住得舒服,从丞相府中拿了几十支蜡烛、又带了笔墨纸砚,便觉得心满意足了。
郭笨聪点了几支蜡烛,将屋内照得通明,又从床下翻出一只箱子,将自己的背包放了进去,在床上躺了一会儿,腹中饥饿,又隐隐觉得有些寂寞。
在相府时,总有专人送来饭菜,如今搬到这孤零零的院落,也不知吃饭问题该如何解决。
过了片刻,听琴敲门进了屋,手中端了一个木盘。郭笨聪心中一喜,刚刚升起的寂寞一扫而光,再看这盘中放了一只大碗,冒着热气,以为又是扁食,谁知走近一看,竟然是一大碗面。听琴道:“今日未有时间,便差人做了碗拔刀面。”郭笨聪道:“只要是你送来的,必定味道不错。”他原本想说“只要是你送来的,我都喜欢吃”,又觉得此话略显轻浮,当下改口。
吃了几口面之后,郭笨聪忽然想起一句话,他也记不清是从哪里听来的,又或是从某本书中看来的,总之是一直没忘。这话是这样的:你是想吃馄饨,还是板刀面?
其实在宋朝的面食中,当真有一种面食叫做“板刀面”。听琴所说的“拔刀面”,是用一种切面的刀具将面切了之后,再向前一拔,面条与面饼就分开了,因此叫做“拔”刀面。另外有一种面叫做 “朴刀面”。“朴刀”是大刀的一种,也是好汉们最常用的那种大刀。有一种切面刀与朴刀大小相同,被称作“板刀”。用板刀切出的面,就是“板刀面”了。至于“你是想吃馄饨,还是板刀面”的说法,其实是《水浒》里的片断。其原句大概是:
两个喽啰押他到船头,一声大喝,问:“你这厮,是吃板刀面,还是吃馄饨?”宋押司就斗胆问了声“板刀面是甚?馄饨是甚?”那喽啰一脸的不屑,道:“板刀面就是把你砍成一截截的扔水里,馄饨就是把你装进大麻布口袋,封了,直接投海。”
郭笨聪一边吃着拔刀面,一边想着板刀与馄饨,不一会便将一大碗面吃得精光。
听琴看他抹了抹嘴,似乎已吃饭,便递过一杯茶放在桌上,道:“公子曾问起张太傅什么时候来琼州,如今我已知道了。张太傅在月底到达。”郭笨聪听得一愣,问道:“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听琴道:“今天是三月二十五。”郭笨聪侧着脑袋想了片刻,自言自语道:“只有六天了。”
在郭笨聪的印象中,张世杰与陆秀夫一样,也是南宋末年的英雄人物,但这张世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,朝庭抵达琼州已近十日,也未见他前来护驾。郭笨聪又想那日陆秀夫提起张世杰时忿忿然的表情,更是搞不清楚这几人的关系。另外,宋末三杰中的文天祥又在哪里呢?还在零丁洋么?文天祥抗击元军,却得不到朝庭的协助,这到底又是为何呢?
郭笨聪想了一会儿,仍然不明其中缘由。
听琴看他愁眉苦脸,似乎心事颇重,安慰道:“公子这些天已换五处住所,今日既安顿在这里,便尽管放宽了心,饭菜茶饮按时送到,该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郭笨聪听她说起“五处住所”,起初也是吓了一跳,再一细数,从龙舟到军械船,再到隔离的疫区,然后是临时的丞相府,再到今日这宅子,不正好是五处住所么?他感叹之余,又觉得奇怪,自己也未留意这些,听琴却记得清楚。
听琴又道:“公子明日见到陛下时,切莫忘了陈内侍说的规矩。陛下虽然年幼,但朝中众人却是在看着。”顿了一顿,又接着说道:“当日公子忽然出现,挽救了大宋朝庭,我猜测众人都会心存感激,毕竟谁也不想死,只是在那之前的情形,公子却未曾看见。当时有人为保名节,有人却力议图南,争执了好一阵子,倒是我爹爹这方占了上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