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笨聪熬了半宿,将桌上那几十本《笔谈》大概浏览一遍,在震惊于书中内容的同时,对沈括其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。躺在床上之后,郭笨聪拿出手机查询,《大百科全书》中是这样描述沈括的:中国历史上最卓越的科学家,精通天文、地理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、生物、农学、医学。
看到这里,郭笨聪顿时吓了一跳,这是个什么样的人?即使用“全才”二字来形容也远远不够。后世那些著名科学家们,倘若让其生活在沈括那个年代,其成就恐怕难及沈括的十分之一?郭笨聪已无法想象,又接着看了下去,更是心惊肉跳。后人对沈括的总结是:工程师、军事家、外交家、政治家,同时又有极高的文学造诣;不仅如此,沈括对于律历、音乐、医药、卜算等也极为精通。
看到“极为精通”四字,郭笨聪在震撼之余,已想象不出还有什么领域是沈括未曾涉猎的。他虽然带了全套的《大百科全书》,但有可能达到这样的成就么?即使在物理、化学、数学、医学、天文、地理方面能超出沈括,那军事、外交、政治、文学、音乐、占卜等方面呢?
其实郭笨聪的感叹还有些为时过早,后来等他通读了《梦溪笔谈》之后,已完全被这套书征服,以至于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也深受此书的影响。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
次日一早,郭笨聪坐在桌前喝着茶水,听琴站在一旁拿了梳子,等郭笨聪喝完茶后梳头束发。门外有人敲门,听琴去开了房门。一位年老的太监走了进来,紧接着又走进另外两人,捧了官服放在床上。这二人退了下去。那太监道:“咱家是官家身边的陈内侍,此次前来,一是送来少监面圣时的官服,二是给少监说些面圣时的礼法。”
郭笨聪听得一愣,不知道这太监说的是何意,他明明是个太监,为何不自称为“公公”,而是“内侍”呢?在郭笨聪印象中,太监一直是称作“公公”的,“内侍”听起来像是大内高手的意思,还有,“官家”又是何人?
听琴看到郭笨聪发愣的样子,在一旁悄声提醒道:“公子明日第一次面圣,当是该学些朝堂上的礼法。”郭笨聪“啊”了一声,顿时醒悟过来,原来是要自己面见皇帝。
如今的皇帝,虽然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,但毕竟是大宋皇室正统,也不知道后世电视剧中那些面见皇帝的套路是否适用呢?郭笨聪忽然有些紧张;他深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,以至于对宋朝的许多礼法都不甚懂,又隐隐觉得不能按着满清的套路来,因此平日也不敢胡乱说话。
其实在宋朝时,许多称呼都有不同的意思,例如皇帝的孩子称皇帝不是“父皇”,而是“爹”或是“父亲”;大家对皇帝的称呼,倘若是在正式场合,则是“陛下”,否则就是“官家”;皇子之间不会互称为“皇兄”、“皇姐”,而是“三哥”、“五弟”、“十三姐”之类的;太监对皇室中人的自称是“小的”、“小人”,年长些的也偶尔自称“咱家”,却绝不会自称“奴才”或“老奴”;皇帝称呼大臣时,直呼其官职或名字,例如“朕深知太尉此去辛苦”,却不会用到“爱卿”二字,亦不会说“众卿家平身”;皇帝自称为“朕”,但多数情况下又是“我”,例如“笨聪这些天颇为劳累,我也甚是不安”;对于未婚女子的称呼,在北宋时通常是“小娘子”或“小姑娘“,却绝不会是“小姐”,因为在北宋时“小姐”多指妓女,继靖康年之后,百姓忿于徽宗流连风月场,在民间逐渐取消了“小姐”的说法,从金朝末年始, “小姐”已用于称呼大户人家的未婚女子,并一直延用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,然后再次恢复为北宋时的原意。
那姓陈的太监教约半个时辰,郭笨聪已大概学会了见到皇帝时的礼仪。原来,在宋朝时见到皇帝不用下跪,即使在朝堂上也只是躬身而已,不过在新官上任时,却又要跪着听封。郭笨聪虽然觉得礼仪甚是繁琐,但宫中既然有人专门来教,想来极为重要,便逐一认真学了。
那太监教了一阵之后便离开了。郭笨聪在屋内吃了早点,又继续坐在桌前看书,刚刚看了两页,忽听门外有人争吵,有男子大声道:“你既然想当个小丫鬟,便由了你去!”似乎是陆秀夫的声音。
郭笨聪闻言一惊,站在窗边偷眼望去,却见院中空无一人,过了一会儿,有一人冲进院内,正是听琴。紧接着,陆秀夫也跟了过来,却只是站在门外并不走进。这二人似乎在争吵。听琴跑入院内,转过头看着陆秀夫道:“我本来就是个跑腿的小丫头,爹爹难道不知么?”陆秀夫压低了声音道:“琴儿,爹何曾说过你是个跑腿的小丫头了?”他虽然压低了声音,但郭笨聪靠近窗户,仍然听得真切。听琴对陆秀夫丝毫不睬,扭过头站了片刻,又道:“我就是愿意当个伺候人的小丫头。再过两月,女儿便满十六岁了,难道爹要管我一辈子不成?”陆秀夫听得一愣,看那神情似乎已是气极,站在原地呆了半晌之后,拂袖而去。
郭笨聪看到听琴向自己这边走来,忙跑到桌前装作看书,又觉得仍然不够,索性爬在桌上装作睡着了,以示自己并未听到他二人谈话。听琴进了屋,看到郭笨聪爬在桌上,道:“公子睡了?”郭笨聪道:“是啊,起床后又有些犯困。”说着,已抬起头来,紧接着又愣在一旁,既然已经爬在桌上睡着了,又怎能别人问话便很快回答,并且马上清醒过来呢?
听琴知他在装睡,也不点破,将桌上的茶杯换了,又拉过椅子坐在桌前,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郭笨聪面前,道:“公子昨晚又是半宿未睡,太医已有过吩咐,这几日还得多休息些。”郭笨聪连忙点头应了,心中寻思着:“听琴这姑娘当真让人捉摸不透,前几日与陆秀夫争吵过后,昨天似乎就和好了,然而今天又在争吵,也不知是何原因;这丫头冰雪聪明,行事又颇为小心谨慎,似乎也不像是在使小孩子脾气,难道另有隐情?”郭笨聪始终想不透其中原因,他心中虽然疑虑重重,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,但以听琴这几日的表现,倘若说她是自己的一个跟班跑腿的小丫鬟,却是任由谁看了都会相信的。
郭笨聪坐在桌前看了一会书,又翻出几张白纸铺在桌上,然后侧着脑袋想了起来。听琴看他架势,似乎又要在纸上画写,便站在一旁开始磨墨。
郭笨聪想了半天,重新翻开《笔谈》看了起来,心中已是惊讶不已。这书中记载的是有关光学的内容,但其描写的句法与口吻,却又像是沈括的工作笔记。依着书中的插图与文字来看,沈括已做了小孔成像、凹面镜成象、凹凸镜的放大和缩小实验,这倒有些超出郭笨聪的想象了。再翻过几页,只见书中又画了一副古琴,琴弦上放了三个小人,像是用纸片剪的人形。郭笨聪细看了一阵,终于明白了这些小纸人的作用,原来沈括将纸人固定在琴弦上,竟然是在研究声音的共振。
既然沈括在一百年前已开始研究凹凸镜,想必凹面反射镜的制作也不是问题,郭笨聪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,从听琴手中接过毛笔,在纸上画了一会儿,一架折反式望远镜的草图已跃然纸上。
这种折反式望远镜的原理极为简单,就是先是用凹面反射镜收集景象,然后在焦点处放一平面反射镜,将光线以九十度角反射到垂直方向,最后再透过一个凸透镜,也就是目镜,最终到达人的眼睛。以时下的条件来看,制作这台望远镜的唯一难点就是凸透镜的磨制。宋朝肯定是没有玻璃的,但能否找到其它透明材料,郭笨聪也不确定,他正要在《笔谈》中再查找一番,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像是有十几人在奔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