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得有人大哭,郭笨聪忙走到院内,这才知道有两名病情最重的病人竟然没撑过中午便断了气。郭笨聪吃惊不小,万没料到这瘟疫竟然如此厉害,还能要了人的性命。此时,他已有些后悔进入这后院了。
形势虽不妙,但热水与饭菜却是一直在按时供应,只是那些送餐的士兵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,将饭菜送到后院便迅速离开。至于药汤,基本没换什么花样,亦或早已换过了,只是郭笨聪不查觉而已,任何中药在他闻起来都是相同的味道。
到了下午时分,门外又传来几次痛哭声,想必又有人因病不治。郭笨聪呆在屋内心急火燎,却又无计可施,对于照顾病人,他只是略知皮毛,不过昨天侍琴来了之后,他多少也学了一些,当下也学着侍琴的样子,等二女清醒的时候喂了些稀粥与药汤。然而听琴的病情似乎又加重,刚刚吃过一会儿,忽然觉得恶心,将刚才吃的药全部吐了出来。
郭笨聪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阵,好不容易等到听琴睡着,总算舒了一口气,正要爬在桌上小憩片刻,忽听一阵“隆隆”的雷声传来。郭笨聪起初没在意,以为就要下雨了,后来越想越不对,外面晴空**,又怎会打雷呢?
这雷声时断时续,响了一会儿又突然停止。郭笨聪心中虽然好奇,却也懒得走出去看个究竟,正要闭眼继续睡去,忽听远处一男子大声道:“丞相万万不可进去!”郭笨聪睡意全无,走到院中去查看动静,却听这声音发自后院门口处,紧接着又听陆秀夫大声道:“本相也未曾说要进去,只想远远地看上一眼。”此时郭笨聪已走到池塘边,将门口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。
陆秀夫一身戎装,正怒气冲冲地对一名将军打扮的人说着话,那将军站在门口,死活不肯让路。
郭笨聪远远地喊道:“丞相放心,听琴与侍琴有小侄照顾,定然不会有事。”陆秀夫听得人声,又辩出是郭笨聪,也大声应道:“如此就有劳贤侄了,你自己也多加小心。”郭笨聪连忙点头应着。陆秀夫似乎有急事,对着那士兵交待几句,带着数人转身离去。郭笨聪看他行色匆匆,遂向那守门的士兵问道:“丞相这一身装扮,像是有事发生?”那士兵道:“属下也不甚清楚,只是听说有元军出现在近海。”这士兵说话时,丝毫看不出任何慌张之色,显然这种事情常有发生。郭笨聪却是吓了一跳,忙向那士兵细细询问,这才知道刚才那“隆隆”声并非打雷,而是两军交战时发出的炮声。原来,昨日傍晚时分,又有人看到元军三十多艘战船出现在鹿州一带。陆秀夫闻报,命人领了大小战船三十艘守在四喜岛附近,刚才那阵炮声听起来似乎在二、三十里开外,估计两军已交上了手。
郭笨聪听了这消息大吃一惊,甚至已有些恐慌,因为在他看来,元军倘若一次出动几百艘战船,便可从此灭了南宋。
然而实情并非如此。在崖山海战之前的几年间,元朝水师曾多次与宋军交战,但均未发生更大规模的混战;至于陆上的战事,其实多是大宋主动出击,尤其是文天祥担任枢密使时,福建、广东、江西的许多文臣武将、地方名士、勤王军旧部纷纷前来投效,各地的战火不断;后来文天祥兵败退到梅州,元军疲于应付四川、湖北等地的起义,已无意继续追击,但文天祥又号召齐人马,开始了收复江西的战役。这一役,文天祥终于被俘,而元朝庭也明白过来,只要大宋朝庭尚存在,各地的抵抗势力便永远不会消失,因此派出张弘范率水陆两军直下广东,意图彻底消灭南宋朝庭,也最终导致了次年的崖山之战。倘若文天祥等人不急着收复失地,而是退守到沿海一线养精蓄锐,南宋灭亡的时间也许会晚上几年,又或是有其它变数也不一定。当然,此种情形永远也不会发生,即使时光倒流,恐怕也没人愿意弃北图南。
再说眼前的形势。郭笨聪知晓历史发展进程,自然认为目前是元军最好的机会,但事情又不是他想象的那样。南部沿海一带抵抗势力甚众,崖山之战虽然导致宋军几乎全军覆没,但元朝水师也损失惨重,要组织大规模兵力攻打琼州也不容易,况且琼州也是元朝一心招安的州府,自然不会大兵压境。更重要的是,在目前看来,宋朝庭灭亡已是迟早的事情,即使前几日侥幸逃脱,但其主要军力已损了九成,再也不会兴起多大的风浪,况且大宋朝庭究竟流落在何处,元军也未必知晓。。
当然,事情总是充满了变数,又有谁能想象到郭笨聪会突然出现,而且拥有那足以改写人类历史的《大百科全书》呢?倘若元朝庭事先知晓此事,恐怕付出再大的代价,也会将整个南海寻个遍的。
郭笨聪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,知道有些事情非自己力所能及,只好又回到了后院。
听琴的病情仍不稳定,从中午开始醒了三次,每次都只是说了两三句话,便说浑身发懒,没多时又沉沉睡去。侍琴的情况要好一些,想必是刚刚染病,一时也不致太过虚弱。但郭笨聪却是心急如焚,因为下午又有六、七人相继不治身亡,虽说死者均是些年老体弱的,但又有谁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呢?
到了傍晚,有士兵在院内搭了一个大蓬,并送上饭菜摆在桌上。郭笨聪心中仍然想着今日那阵炮声,食欲全无,坐在桌前随便吃了些,又看到两名士兵抬来一大桶热水,后面跟着一人,正是胡太医。郭笨聪这才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并非两军交战,而是先战胜了这场瘟疫;他忙凑过去打探一番,顿时骇然。这院中原本住了二十四人,已确诊染病的有十三人,均是来自补给船。军营中又有二十五名士兵也染了瘟疫,到了如今只剩下七人了。
胡太医说话时,又向守在门口那几个士兵望去。郭笨聪心中明白,胡太医是担心这些士兵进出后院多次,又将死者从院内抬出,说不定也染了瘟疫。二人说话间,已有士兵进入各个房间抬出几具尸首,紧接着又有七副担架被陆续抬了进去。胡太医叹道:“这场地瘟疫来势迅猛,能否躲得过去,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。”如此说着,已盛了一碗药,抬脚向听琴的房间走去。
郭笨聪跟着进了门。胡太医为听琴把了脉之后,微微摇头,又去诊治侍琴了。过了一会儿,胡太医将桌上那碗药分为两份,自己端了一碗喂与听琴,另一碗交由郭笨聪,道:“少监闲着也是无事,不如将这药喂于陆姑娘吧。”郭笨聪忙接过药碗,学着胡太医的样子,将汤匙凑到侍琴的嘴边,匙中的药汤慢慢倒了下去。然而侍琴似乎不是很乖,她虽然双眼紧闭,但闻到药味之后已皱起了眉头,郭笨聪忙了好一阵,却只喂了两匙。
胡太医喂过药之后便离开了。郭笨聪知道他也不会走多远,因为所有参与诊治的太医、医官、士兵,均不能离开这宅子的前院。到了晚间时分,胡太医又走了进来,将药碗放在桌上,继续给听琴与侍琴喂药。
隔壁传来**声。郭笨聪摸黑走入那房间。屋内漆黑一片,床上似乎已躺了一人。郭笨聪点亮蜡烛,房内顿时亮了起来,再看床上那人,年纪似乎在二十多岁,身上穿着大宋士兵的军装,正睁眼看着郭笨聪。房内的桌上放了半碗药,郭笨聪伸手探去,这药碗尚有余温,想是有人刚给这士兵喂过药。郭笨聪问道:“这位大哥觉得如何了?”那士兵嘴角微动,却说不出话来。郭笨聪见状忙道:“兄台此时身子尚未恢复,还是别说话了。”那士兵眼睛眨了几下,似乎听明白了郭笨聪的意思,又闭上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