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克武又道:“据大学士说,陛下的龙舟停在东边六十里处。范太守当即带了夫人与公子登上了大学士的船。卑职领了众位弟兄,分乘六艘战船前去护驾。谁知驶出数里,又有消息说,龙舟在万宁南边的海域。卑职等人虽然惊讶,却也能理解大学士的一番苦心,想必是丞相有过吩咐,万不可将龙舟所在的方位随意泄漏。”
说到这里,武克文插言道:“其实丞相大可不必如此谨慎。早在两年前,琼州四千将士便已立誓效忠朝庭,又怎会临时起了异心?”他直人直言,众人也丝毫未觉得不敬,但又明白陆秀夫之所以如此谨慎,也是近几年多次教训所致。
文克武道:“船队转向南驶了近一个时辰,这才看到龙舟的踪影。丞相命我等先行带路,其余船只在后面随行。船队驶距万宁四五里时,忽然遇到了四艘元军战船。”众人听得心中一紧,知道他就要说到正题上了,均屏住了呼吸。
文克武又道:“听说是元军战船,丞相当即下令将其俘获。弟兄们经过一番苦战,在折损了四艘战船之后,终于将两艘敌船击沉,又俘获了一艘,然而最大的那艘炮船却逃脱了。弟兄们当即带了四艘战船分两路追击,没料想又遇上了大雾,有两艘竟然跟丢了。”
何中天道:“那剩下的两艘,便是你们兄弟两人的船了?”文克武点头道:“正是。武兄弟的船稍快些,因此驶在前面。但海上雾大,虽然一直紧咬着敌船不放,但想要将其拦截却是不易。到了凌晨时分,南风吹得甚急,那炮船帆大船速,武兄弟竟然被甩得更远了。”说到这里,众人已明白了其中原因,接下来的事情已不用文克武多说,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曾经历了。
何中天道:“两位将军,当真是只有四艘敌船?”武克文抢着道:“确实只有四艘。丞相当时也曾一再确认,我等起初甚是不解,心想不就是四艘战船么,跑了就跑了,为何还要连夜追击?后来经文兄一解释,卑职顿时恍然大悟,原来丞相不想让人知晓朝庭的方位,免得再有大批元军赶来,因此命人将四艘敌船尽数俘获。”
文克武接道:“正如武兄弟所言,我等幸不辱命,敌船无一逃脱。朝庭的行踪极为机密,万宁已经封海,为的就是防止消息走漏;至于是否还会有其它敌船前来,卑职等就不得而知了。不过何侍郎请放心,咱们回到万宁便知道了。” 说到这里,众人心中稍定,心想朝庭在琼州设朝一事,万万不可走漏了消息,否则过不了几日追兵再至,到时恐怕就没那么好的运气逃脱了。
茫茫大海一望无际。两艘大宋战船从南边驶来,直奔万宁方向。
甲板上排了十几具士兵的尸首,是在刚才那场海战中死去的大宋士兵。
郭笨聪站在船头一言不发;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场面,更没见过这么多生命同时逝去,此时他只盼着这是一场梦,自己忽然一觉醒来,又回到那个有电脑的时代。
想到电脑,郭笨聪忙将自己的背包打开细细查看一番,终于松了一口气,那手机好好地待在密封饭盒里,就连听琴那银钗也在包里。
郭笨聪此时已经认定,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,试问有谁能做一个如此真实、而且时间跨度超过两天的梦呢?
忽然下起了雨。
郭笨聪浑然不觉,任由雨水浇在自己身上。低头胡思乱想了半天,郭笨聪仍是毫无头绪,等他回过神时,这才注意到听琴也站在近前,身上早已被淋得湿透,双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。郭笨聪忙拉过听琴,两人跑进船舱的门廊内。船舱被大火烧过之后,已有雨水从屋顶滴下,地板上集了不少水。有士兵取了锅碗瓢盆接水,另有几人正擦拭着地板。听琴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站定,紧抱在胸前的双手终于松开,从怀中取出一物递与郭笨聪,道:“还请公子装入包中收好了。”
郭笨聪接过一看,顿时呆住了,听琴递与他的,正是他花费了两个通宵写出来的,又是听琴冒死从火海里抢出来的那十多页纸卷与图纸。
郭笨聪拿着这十几页纸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;经过刚才那场激战之后,他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,没想到听琴竟然将其当作宝贝似的贴身藏着;他左思右想,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感激之辞;倘若是在后世,他必定会给这姑娘一个拥抱,然而此时是宋朝,郭笨聪也不敢胡来。正在这时,有几名士兵从二人身边跑过,其中一人道:“前方就是万宁了,大家就按杨将军的吩咐,先将甲板上众弟兄的尸首抬到岸上。”其余几人应了一声,渐渐地走远了。
听琴道:“公子,既然快上岸了,咱们是否也收拾一下?”郭笨聪这才注意到,听琴的头发垂在脸边,那根代替银钗的竹筷早已不见了踪影,脸上一道黑一道白,却是残留的烟黑被雨水淋过之后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的痕迹。郭笨聪忙点头道:“是啊,正该如此。你先去梳洗一下,我在这里等着。”说着,又从包中取出那支银钗递了过去,道:“筷子不见了,还是用银钗吧。”
听琴接过银钗应了一声,找了个屋子独自进去,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,头发已梳理整齐,脸上又现出了白皙的肌肤。郭笨聪看得暗自赞许,这小丫头虽然年龄不大,但被雨水这么一淋,更显得楚楚动人。郭笨聪想入非非,似乎早已忘记了自己刚刚脱离了险境。听琴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,以为他还在想着刚才那场海战,走到跟前轻声道:“公子请进屋坐下吧。”郭笨聪听得一愣,再看听琴的手中,却是多了一把木梳,他当下明白过来,乖乖地依言走进屋内,拉过一把椅子坐下,任由听琴梳着头发。
郭笨聪虽然留了长发,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像古代人那样扎起来,这几日间,他的头发都是由听琴梳理的,当下叹道:“听琴,倘若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时,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束发呢。”听琴正为郭笨聪梳理着头发,听他说出此话,顿得一愣,手中也停了下来,过了片刻又轻轻一叹,道:“束发本就不是难事,公子如此聪颖,自然是一学就会了。”郭笨聪连连摇头道:“非也,这束发很是不容易,我就是再学一百年也学不会。”听琴伸手将他两鬓轻轻按住,道:“公子别动,否则我不再为公子梳头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