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越来越小,最后渐渐地停了。下午时分,两艘战船靠了岸。众人陆续下了船。有几十名士兵将船上的尸首都抬了下去,又有专人领着,想必是寻地掩埋了去。郭笨聪站在船头,眼睛四下搜寻,却始终未见到陆秀夫的影子。无奈之下,郭笨聪也随着众人下了船,第一次踏上了大宋的国土。
众人上岸之后行了一阵,已到了一所大宅子跟前。有太监前来道:"陛下有旨,三品以上的官员请去行宫,三品以下的,请去宅内休息。"郭笨聪听得一愣,转向听琴悄声问道:"听琴,我这个军器少监算是几品?"听琴一直走在他近前,也压低了声音答道:"公子算是正四品,自然要进去休息了。"郭笨聪叹道:"可惜,就差了一品。"如此说着,随了众人一起走进宅子。
刚刚进入院内,有士兵走了过来,道:"丞相在正厅内等候,请姑娘与少监速去相见。"郭笨聪听得一愣,刚才那太监不是说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去行宫么?忙转头看向听琴,却见听琴点了点头,紧接着又摇了摇头,悄声道:"丞相是朝中的一品大员。"郭笨聪忙道:"这个我自然晓得。"口中如此辩解着,已跟着那士兵向正厅走去。听琴也跟了上来。
郭笨聪一边走着,一边回想起刚才那士兵的话"请姑娘与少监速去事见",显然他的名字排在了听琴的后面。难道在陆秀夫眼中,又或是在那士兵眼中,四品官员竟然比不上一个丫头?
陆秀夫坐在厅内的椅上,旁边有家丁打扮的人奉茶。又有一人,也是文官打扮,正坐在陆秀夫右侧。看到郭笨聪与听琴走进屋内,陆秀夫道:"贤侄,这位是琼州太守范志远,乃是范文正公的后人;若非范太守,朝庭至今还在海上漂泊。"说着,又将郭笨聪介绍给范志远。范志远忙起身见礼,郭笨聪也学着行了官礼,心中却想:"究竟是太守的官职大,还是我这军器少监大呢?范太守听了我的官职之后马上站了起来,想必是我大些吧。"
陆秀夫自然不知郭笨聪心中所想,略一示意,范志远告退下去。
郭笨聪心下更是疑惑,朝庭刚刚转危为安,按说应是修整一番以备来日再战,陆秀夫其实就是代表皇帝全权处理朝政的人,为何会出现在这里,并单独召见他这个上任只有两天的正四品的官员呢?对了,必定是为了前两日说的火炮一事。
想到这里,郭笨聪忙从背包中取出那十几页纸,又找出最上面的那几页,递与了陆秀夫,道:"丞相请看,这是小侄画的火炮图纸。丞相可命人按照图中所示,先造出一两门火炮来,等再过些时日,晚辈会将火药的新配方也交与丞相。"
陆秀夫接过那图纸,只是看了一眼,脸上顿时现出惊讶之色,抬头盯着郭笨聪看了好一阵,又将目光转向听琴。显然,陆秀夫已认出了图上的字迹并非出自郭笨聪。
郭笨聪知道陆秀夫看出了端倪,倒也不太紧张,心想我只管设计,至于图是谁画的,又有何打紧呢?如此想着,也转向听琴看去,却见听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,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理会。
陆秀夫将那几页图纸细细看了一番,道:"贤侄果然是有学识,仅是看这图纸便知。"郭笨聪听他虽然口中称赞,语气间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,心下顿觉气馁,却仍是强装镇定道:"丞相只管命人按着图上画的去做,晚辈对此极有把握。"
其实,郭笨聪设计的火炮在当时看来毫无道理。炮筒足足长了一倍有余,管壁也厚了一寸,又要求内层为铁铸造,外层再铸上一层铜,且不说其工序繁杂之极,仅是将铜与铁浇铸在一起,已是相当不易,因为这两种金属的熔点根本就不同,热膨胀系统也不一样,寻常铁匠根本没有将铜铁合铸的技术。
郭笨聪这么设计,也不是随便乱来的,因为他查阅了两种材料的特性,又经过了详细的计算,自然有其道理;而且为了保险起见,他将所有的数值都乘了一个系数,例如本该是一厘米厚的地方,他将其设计为一点五厘米,为的就是防止火炮被炸裂。当然,他的这种设计又有改进,却是后话了。
近年来,朝中日渐人丁凋落,陆秀夫当真是事无巨细,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问,对于制造火炮一事,自然也知道不少。
如今,陆秀夫看到这图纸,已是起了疑心,但看郭笨聪此时的神情又自信之极,陆秀夫一时也想不明白,转向听琴看去,却见听琴只看自己看了一眼,便将目光移开,又拉了一把椅子坐下,转头看向别处,似乎是此间事情与她毫无关系。陆秀夫暗自摇头不已,心中却已有了答案,点头道:"贤侄既然画出这图,本相自会加派人手,尽快铸造两门火炮。"
郭笨聪道:"如此就多谢丞相了。晚辈还需与工匠们详谈一下,这便先行告辞了。"陆秀夫点头道:"也好,贤侄这几日也累了,就先去休息吧。本相还要去琼州府,最快也要明日返回。贤侄如有事,明日托人带话便可。"说着,又转头看了听琴一眼,似乎暗示听琴可以带话。
郭笨聪退出屋外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这几日间,他与船上众人相处甚是融洽,但只要一看到陆秀夫,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,似乎整个大宋朝庭中,只有陆秀夫一人可以看破自己的底细。这次被陆秀夫叫进去,郭笨聪本以为要有一番长谈,他甚至已想好了长谈的话题,谁知片刻之间便退了出来,这与他事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。不过既然走了出来,郭笨聪也落得轻松,再转头一看,却是吓了一跳,听琴竟然没有跟着他一同出来。
郭笨聪惊讶之余,又多了一个心眼:"堂堂大宋丞相,为何要单独与一个小丫头会面呢?对了,他一定是向听琴打听我这几日的行踪了,看来这陆秀夫还是对我不放心。"
想到这里,郭笨聪忽又觉得一阵失望,正想着是否要独自离开,却听"吱呀~"一声,房门已被打开,紧接着,听琴走了出来。郭笨聪见状大奇不已,他出来之后一分钟不到,难道听琴就已向陆秀夫汇报完毕了?
听琴脸上看不出丝毫异状,边走边道:"公子一夜未睡,今日一早又逢战事,想必此时已倦了吧。"郭笨聪这才想起自已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合过眼,如今听到听琴这么一说,果然是又累又倦,打了个呵欠道:"是啊,确实是有些困了。"又反问道:"听琴,你不也是一直未曾休息么?"听琴也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,打着呵欠道:"对啊,是有些困了。"如此说着,已举步向西边的厢房走去,口中说道:"公子的房间应在这边,请随我来吧。"
郭笨聪闻言颇觉惊讶,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,听琴是如何知道的呢?难道刚才陆秀夫叫住听琴,是为二人安排房间了?
如此想着,郭笨聪忙跟了上去,正准备走进那厢房美美地睡上一觉,却见听琴并未进门,只是站在房门口,向旁边一人低声询问着什么。这人手中拿着一卷纸卷,低头翻看了片刻,又将手指向另一处。郭笨聪隐约听到"后院"二字,心下顿时明白,自己还没资格睡在厢房里,想必是在后院什么房间罢。过了片刻,听琴转过身来道:"公子的房间在后院。不过如此也好,后院没什么闲杂人等,公子也清静了些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