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左爬起来吐了口浊气,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,被那天蛛刺中的伤口也隐隐作痛。
梦中的身影在起身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幻影,周左甩了甩头,发现月色已经沉下去,太阳重新升起来了。
寝殿外边站着的仙娥们见他醒了,便列着队进来了,一个个皆穿着飘飘渺渺的鹅黄宫衫,梳了飞仙髻跟着领头的姑姑轻轻盈盈地走过来。领头的仙娥年纪有些大,是天孙殿内掌事的姑姑妙沉,身着浅碧色的宫衫,梳了牡丹头,站在前面趾高气昂,见了周左也只是微微施了礼:
“殿下起了,妙沉命人替你更衣。”
周左恹恹地点点头,起身任她们围在身边收拾。
那妙沉抱着双臂站在一旁,看着周左褪下外裳,试探地问了一句:“殿下昨日,是不是同月下仙师下了凡尘?”
周左顺着仙娥的动作套上一边袖子,不耐地回了一声:“什么时候我去了何处也轮到你来置喙了?”
妙沉脸上神色微变,然而只是一瞬,又重新在脸上堆起了笑:“妙沉不敢,妙沉只是关心殿下。”
“关心我?”周左重复了一遍,冷笑了一声,没再多言。
妙沉便也不再说话,默默地站在一遍,待周左换好衣衫之后,又走过去接过了小仙娥递来的发冠:“今晨便由我为殿下束冠吧。”
周左没理会她,只是坐到了镜前,妙沉手中动作顿了一下,鼻子哼了一声,也跟着过去。
周左的头发黑而长直,顺顺地垂在身后,妙沉拾起一把桃木的梳子,替他梳了一下,突然伸手顺着他的发根抽出了一根白丝:“少年不识愁,怎就白发生,殿下,最近可有什么忧愁,怎么发间竟有银丝了?”
周左闭着眼养神,听她这么说也并不在意:“十五万岁了,有几根白发,又能如何?”他顿了顿,睁开眼看了妙沉一眼,“何况,你几千年的修行的,不也花发渐生了?”
妙沉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,脸上有些难堪,却还是挂着笑:“殿下是神子,十几万的年华不过须臾,如今正是风华正茂,哪像妙沉……我等不过是侥幸飞升的小仙,比之天神,自然是要早衰的……”
周左深出了一口气,又将眼睛闭上了。
妙沉将那缕白丝在手中摩挲了两下,最后塞进了袖子里。
发冠束好,妙沉遣走了一旁的仙娥,偌大的寝宫,便只余她和周左二人,妙沉替周左又扶了扶玉冠,左看右看,才放下手来。
“柴道煌此人,不可深交。”
周左低头看着她,眼里灰蒙蒙的,没什么情绪:“何人才可深交?”
“任何人,都不可信。”
“任何人?”周左重复了一遍。
妙沉没有回话。
周左笑了一声:“我知道了,你去回报吧。”
妙沉还是没有动,周左绕过她,走到一个柜子前拿了一个盒子便要往外走。
妙沉站在原地叫住他:“殿下要去哪儿?”
周左头也没回:“月老宫,你只管去回报吧。”
周左踏出了寝殿,声音渐行渐远,妙沉低头,看着镜中的自己,体态渐渐臃肿,穿的宫衫、梳的发髻也越来越老气,韶华易逝,就连天宫的仙子也抵挡不过,妙沉笑了一声,转身退出了周左的寝殿。
周左到了月老宫,阿棠还昏睡着,柴道煌吩咐了月老宫的小仙娥给她重新换了衣服,只是伤口处不敢捂着,只好拿了一些纱布轻掩着。
周左掀开纱布查看了一眼,昨夜里被灵力修补的伤口又破开了一些,丝丝渗了血,周左又重新注了灵力进她体内。
只是好在虽然昏睡着,这丫头的脉象却不紊乱,若不是胸口还有那么重的伤难以忽视,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叫不醒罢了。
周左替她重新修复了伤口,又把从寝宫中带来的提气的仙丹喂到了她的嘴里。
“这孩子的伤口不能再耽搁了……”
周左看着柴道煌:“我需去一趟东方木星,要一味灵药。”
“何药?”
周左:“生死人,肉白骨,青卢丹。”
柴道煌有些犹豫:“青帝属女妡古神一支,天帝素来不喜我等同他们来往……”
听到“天帝”二字,周左不忍皱眉:“阿宿,我突然懂了人间的好了……”
他惨淡地笑了一下:“在人间,至少是潇洒快活无拘束的。”
柴道煌神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,最后又硬是挤着笑对周左道:“等着这小丫头好了,阿宿再偷偷带你下去。”
“只是这次,可再不许将人家的牵丝线割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