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幕。

舞台上刮着微风，红色帷幕微微晃动，音乐像雨水轻柔地拍打在闪闪发亮的水面上。

道林格雷看向舞台，一片黑色绸缎宛如没有星星的夜晚，层层叠叠，像是漆黑的鸦羽。

夜莺叼着红玫瑰，她的视线里满是黑暗，看不清前路。然而她的心滚烫又炙热，被希望和美好浇灌着。她想把玫瑰送给国王——

于是她飞啊飞，直到那棵橡树上。

橡树矗立在花园里，相邻的城堡窗沿上挂着一盏汽灯，散发着微弱的白光，在弥漫的薄雾里像流水一般缓缓荡开，也像穹顶的星星映在海面伴随波浪起伏——破碎在倒影里。

西比尔的眼睛在光影下如紫罗兰宝石般闪亮，那亮光是被希望点燃的。

她借着这缕光，看到国王的影子投在窗纱上，轻轻晃动。

夜莺唱起曲子，柔软的钢琴伴着低沉的管风琴弹奏起轻盈的乐符。她婉转动人的音色像少女拨动琴弦般低沉优雅，随后又像微风拂过花瓣那样绵密柔软。

这首歌没有歌词，却能紧紧抓住听众的心脏，仿佛无数难以说清道明的故事埋藏在变幻的音符之下，以人们听不懂的语言竭尽所能地倾诉。

西比尔轻轻踮起脚，摸了下花环，棕色发辫在白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。

她一边哼着歌，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玫瑰放到窗沿上。

玫瑰被放在了汽灯的旁边，鲜艳的色彩被渲染的放肆又热烈，像刚流出的血。

几秒后，短促的曲调响起，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。

国王拉开纱窗，窗户敞开。

似乎是听到了夜莺的歌声，他探出头来，看到了那朵玫瑰。

“多么美丽的一枝玫瑰啊！”

夜莺向国王投去热情的目光，仿佛在期待些什么。

观众们屏住呼吸。国王拾起玫瑰，突然惊呼一声。

玫瑰荆棘刺进了他的指腹，猩红的血珠在窗沿上画了一道断断续续的红线。

“该死的玫瑰！”

国王倏忽变得愤怒，汽灯映出的光在他脸上反反复复跳跃，将他的表情分割为无数或明或暗的碎片。

他把叶柄狠狠辦断了，只留下那些花瓣和短短的一截花柄。

轻柔的钢琴做着伴奏，他动作的声响在将近寂静的舞台像一声惊雷在观众耳朵边炸开。夜莺低低地叫了几下，好像她的心伴随着裂开的叶柄也随之分成两半了。

国王听到了夜莺的叫声，皱起眉头说：“不容置疑，它掌握了音乐的形式。”

钢琴声渐渐结束，最后一个音落下时，道林恍惚间听到一声叹息，他听见国王继续说：

“但它有感情吗？恐怕没有。就像这玫瑰一样，夜莺都是自私的。它只关心自己的歌声和远方。它们只有梦，没有感情。”

夜莺低下了头，西比尔取下头上泛着光泽的花环放在了橡树枝干上。

窗帘被国王拉上，汽灯也渐渐熄灭。

小提琴再次被拉响，埃里克的手指也开始滑动。柔软的音乐复苏，夹杂着几声低沉的长音，像凌晨的海风拍打在连绵起伏的水面上。

一抹深色的阴影慢慢地在黑暗中游走，几盏汽灯依次亮起，天微微亮了。

窗帘再次被拉开，国王又出现在舞台上，神情沮丧，他用吟咏调说：“邻国的公主，我那心上人拒绝了我，认为这只是一朵玫瑰，根本比不上珍珠钻石和宝物。”

“或许是因为这朵玫瑰不算特别，毕竟每一家花园里总会有红玫瑰。”

看见仍呆在外面的夜莺，国王接着说：“我记得每一家花园里也总会有夜莺。”

他皱起眉头感叹道，仿佛明白了一个真理：“爱情太荒谬了，甚至不及战争一半有用。”

“你能听见夜莺的哭声吗？”一个画外音问。

“不能。”国王无比诚实地回答。

“夜莺会因为爱情而哭泣，”国王嗤笑起来，“这太可笑了。”

“这冷漠又自私的夜莺只会伤了我的心，而这朵玫瑰....也只是一朵玫瑰罢了。”

国王扔掉玫瑰，花瓣失去了大半叶柄早就迅速变得黯淡无光，在一夜之间凋零，暗红色像是腐烂的血迹。

国王高唱到：

“这是梦吧？

但这是谁的梦？

是谁待在泪海？

忧郁浪涛缓缓将她熄灭？”

管风琴轻轻做着伴奏，幽灵透过记忆中的琴键歌唱，他在精神上因突然袭来的痛楚而战栗。

“我，身处永夜。

在那，没有月华相伴，

连星辰都怕寂寞的不愿显现…”

乐声停止，国王打了个寒颤。

“好冷。”他说，拉紧红色的衣袍，关上窗户便离开了。

西比尔走过去，把那枯萎的花捧在了手心里。

背景变成了一片白雪茫茫的冬天。

音乐从未如此灰暗，像是伦敦塔上空弥漫的灰色雾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