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等待一辆火车,它会带你远行。你不能确定它最终带你去向何方,不过这一切都没关系,因为——”
科布喝掉杯底的最后一点酒,对阿瑟重复他在梦里对梅尔说的话:
“——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”
那时他和梅尔躺在火车轨道枕木上,等待火车的轰隆声夹着呼啸的风声一并朝他们涌来。
阿瑟看着烂醉如泥的科布,一言不发,他拎起酒杯去厨房洗干净,接着回到客厅把毯子搭在金发男人的身上。
做完一切他蹲在地上,把脑袋埋在膝间,试着用深呼吸来缓和缓和情绪。
梅尔死后,她开始在科布出现的任何一个盗梦空间出现,那时候再次见到梅尔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,更惊悚的是那个温柔的女性好像变了一个人,随时随地都能打碎某人的骨头。
不过阿瑟现在已经习惯了,就好像他和科布每次待在梦里被梅尔追杀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。
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他从回忆里唤醒了,就像是投进平静湖泊的一枚石子。
阿瑟掏出手机,幽蓝色的光映出信息和隐忍的面容。
是伊姆斯发来的,他说:
“我想拿回存放在你那里的戒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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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五年。
科布决定干一票大的。
他从日本财阀齐藤那里接到一个雇佣任务——在商业对手费舍尔脑海里植入“放弃公司”的想法,他就能在齐藤的帮助下摆脱美国司法的审判,回到许久不见的两个孩子身边。
又是植入想法。
该死的梦魇。
阿瑟试图劝他,然而最终还是和他一起做了这次任务。
那场任务科布叫来了隐居蒙巴萨的伪装者伊姆斯,以及非法药剂商人约瑟夫。万分熟悉的配置。
除此之外,科布再次从迈尔斯教授那里带走了他最好的学生——阿丽亚德涅,一个黑发黑眼的小女孩,笑起来像一只俏皮的小猫。
他测试他,让阿瑟教她,就像当年科布教导塞缪尔,塞缪尔教导阿瑟那样。
阿里阿德涅很有天赋,她在梦境里几乎无视所有物理规律。她把整个城市拔地而起,建筑抵着建筑,斑马线90度垂直,藤蔓和被单却巍然不动。
这是艺术,科布说,第一次见到这种艺术还是在塞缪尔创造的世界里。
阿丽亚德涅会是第二个塞缪尔吗?
阿瑟知道当天赋异禀,造梦师在梦境里无所不能时,现实就注定满足不了她。
于是他警告她:“不要去尝试那些危险的事情。”
“好奇心害死猫,我知道。”
阿丽亚德涅朝他吐吐舌头:
“但我又不是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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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六年。
他们成功完成了那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——植入想法。
目标的梦里他们遇上了武装投射,阿瑟面对守卫者们手足无措,伊姆斯径直扛起了一个火箭炮。
“梦就要做大一点儿,亲爱的。”
伊姆斯说,睫毛都没动一下,火.箭.弹在突如其来的一声钝响后飞了出去,正中目标。
两人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对视,伊姆斯尴尬地对他笑笑,阿瑟则看着他的手指。
在他左手无名指上,那枚熟悉的钻戒闪闪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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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七年。
阿瑟对上了一个谋杀犯,他通过操控梦境共享在盗梦空间恐吓一些无辜的人士。
那个家伙是塞缪尔的狂热粉丝,他不知道怎么弄来了塞缪尔在巴黎建筑大学留下的手稿——一些利用棋局来进行设计的梦境迷宫。
那些梦境迷宫就像一盘又一盘精妙的棋局,在梦境里每进入一个路口,就可能衍生出好几条岔路,每打开一扇门,就有可能进入不同的空间领域。
科布和阿瑟都对此毫无办法,即使他们熟悉塞缪尔,他们也挖不透那些关于棋局的手稿。
“我曾在迈尔斯教授课堂里听他讲过这个,”阿丽亚德涅对此却异常兴奋,“原来那些了不起的手稿出自塞缪尔。”
天真的女孩问:“可是塞缪尔是谁?”
科布和阿瑟都保持了缄默。科布沉默是因为愧疚,阿瑟沉默是因为无话可说。
棋局的问题最后被阿丽亚德涅解决了,她的天赋比阿瑟想象中还要高。或许有一天她能达到塞缪尔那样的成就,甚至是更高。
她的图腾也是一枚棋子——白色的主教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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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八年。
伊姆斯离开了盗梦行业。
在这个行业里,能成为伪装者都是些观察力和意志力很强大的人,伪装者需要在无数个世界变成另一个人,不仅要学会自我控制,还要会顺势掌控他人的潜意识。
然而某一天,伊姆斯所在的任意一个梦境世界里都出现了塞缪尔。就像科布在潜意识身边总伴有梅尔捣乱一样,在他去的每一个世界里,小猫崽都在对他笑。
伊姆斯最终放弃了盗梦行业而去做了别的什么,即使不做盗梦,他干别的也一样好。
他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和科布团队一起的,两人还打了一架。
阿瑟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得难舍难分了。
“你带他进来,又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。”伊姆斯愤怒的说,他的指节带着燃烧的感觉,一拳揍在科布的脸上。
科布也大喊道: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,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!!”
阿瑟把两人艰难的拉开,他不想吓到在旁边观看的阿丽亚德涅。
伊姆斯眯起眼睛,他的下巴上全是浅金色的胡渣,衬衫的领子被甩到地面上,头发烂七八糟,再加上脸上被打伤的痕迹。他看起来简直一团糟。
阿瑟原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,时间会消泯一切,然而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在心里留下了影子。
科布也好不了哪去,两人又仔细看了对方好一会儿,最后互相同情地消泯一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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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九年。
阿瑟和阿丽亚德涅订婚了。
在巴黎最好的春天,他把戒指亲手戴在了最心爱的姑娘手上。
在他从费舍尔梦里骗来小姑娘的一个吻后,他就又从她那里骗来了无数个吻。所有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。
伊姆斯嘲讽他比当年的自己还混账,科布笑着说:“我们都是些吃窝边草的不是吗?”
天真的女孩还是同一个问题:“塞缪尔是谁?”
阿瑟看见伊姆斯的笑容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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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缪尔离开的第十年。
在和阿丽亚德涅的婚礼结束后,阿瑟告诉了她关于塞缪尔的一切事情。
所有那些掩埋在盗梦历史下的事情,那些不为人知的辉煌功绩,图腾的流传、梦境共享、潜意识军事化、棋盘迷宫、梦境特工......
那些被现在盗梦行业每一位盗梦者熟知、每一名造梦师敬仰学习的东西,都出自一个人手里——塞缪尔·休。
他天赋异禀,他用自己的七年换来了盗梦行业的里程碑跨越,换来了盗梦行业在法律灰色边界的默认存在,换来了各国政府十几年不动手干涉盗梦的约法三章,甚至是改变了各国军队的训练方式和军事计划。
阿丽亚德涅知道了一切后意外的沉默。
第二天,她对阿瑟说:“塞缪尔很伟大。”
阿瑟看着她,阿丽亚德涅那双黑色眼眸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。
“可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你——”
女孩踮起脚吻他:
“——也一样伟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