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下午,他们去伊丽莎白在巴黎的催眠室调查,塞缪尔化身想要咨询的病人去一探情况。
催眠师伊丽莎白有着深色皮肤,黑色长卷发披在身后,温柔的褐色眼眸给人一股亲和感,很难看出她是那个把西蒙和一群人玩的团团转的家伙。
塞缪尔眨眨眼睛对她友善的笑笑,被伊丽莎白带到自己的办公室。
办公室设计的很简洁,暖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心安的感受,她坚持要塞缪尔坐在有着柔软羊皮的扶手椅里。
那是病人专门坐的地方。
塞缪尔好笑的问道:“我想我还不是你的病人?”
伊丽莎白也笑着回望他:“但你看起来生病了,塞缪尔。”
塞缪尔愣了一下。
伊丽莎白的目光飞快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对面的人没有任何受伤或打斗的痕迹。
但透过那双眸子,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。它们有清澈的浅绿色虹膜,还有很明显的时光痕迹,不再那么一眼就能被人看透一切情绪,但却蕴含了更多深刻的东西,愤怒,悲伤,疲惫....
她不知道那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刻印从何而来,但那种过于极端的情绪很明显的让对方感觉无能为力,他把一些事情隐藏在心里,却潜移默化地被驱使着行动。
那些事情让他变得暴躁而脆弱,迷人而痛苦,深邃却难以接近。
但她并不打算挑明,她看出他有目的而来,也带着伪装和他聊天。
房间里的灯光看起来十分柔和,塞缪尔也努力的收起包裹着自己的隐形盔甲,短暂的融入这片温馨里。两人因此交谈的很融洽。
在不远处大楼上,西蒙坐在窗户旁边,用望远镜观察他们。
永恒的冬季,天空被巴黎的白雾遮盖了大半,所有景象都被冷色调的滤镜调制的冰冷,镜片里的画面成为视线里的零星一点,又随着双手的调节不断放大。
西蒙看着融洽的两人,脸色一片阴沉。
他想起几年前他就坐在塞缪尔的那个位置,和伊丽莎白开始了一段感情。她对着他笑的时候就像巧克力融化在太阳底下,他被湛蓝的天空环绕着,飞进温暖的云朵里。
后来她用催眠把他的感情磨得消失殆尽,就像巧克力融水掺了辣椒酱,不管怎么吃都令人别扭并感到刻苦铭心的痛。
他又想到一副画面,一个房间,一个被冰冷的白色灯光覆盖的房间。
机器的显示屏总是闪着白色雪花般的波纹,金发男孩就坐在地上,隔着一面玻璃,睁着冷绿色的眸子看他。
血顺着男孩的眉骨流下来淌进眼睛里,那双绿色眼珠仍然睁得分明,直到浅浅的虹膜被染成一片红色。
西蒙眨了下眼睛,取下望远镜的录屏芯片。
机器运转的微微轰鸣声戛然而止,他也下好了自己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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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西蒙就约了塞缪尔吃饭。
一个看起来普通并不暧昧的约会,塞缪尔欣然接受了。
他们在一个豪华的星级餐厅里,轻柔的音乐环绕在耳畔,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下来,带来温柔的暖意,餐桌上摆放着饭前的甜点,一盘香喷喷的松饼,甜腻的芝士蛋糕放在精致的白瓷碟里,一小杯浇满了巧克力酱的草莓霜冰淇淋。
塞缪尔拿起一勺芝士蛋糕放进嘴里,丝滑的香甜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。
西蒙看着他的动作,转动眼珠突然开口:“我改变主意了。”
你要忘记的那些东西真的能忘记吗?在不久前,西蒙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。
遗忘是人类最本能保护自我的方式。不管是令人上瘾的毒品药物,还是让人痛苦悔恨的错事,只要遗忘,仿佛就能一笔勾销。不必为此愧疚,也不必为此苦恼,只用在太阳底下再开开心心的生活。
但那些被埋葬的过去真的就不存在了吗?那些隐藏在躯体里的伤痕不会说话,却小心翼翼地埋在你意识的最深处。
西蒙在无数个夜晚仍然能想起脑袋被撕裂的痛苦,十个指甲被一点点硬生生拔出来的刺疼。
塞缪尔抬起头疑惑地看他,宴厅里彩色灯光在西蒙的脸庞上折射出变幻的色彩,明明灭灭,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。
西蒙想起上午伊丽莎白岁月静好的笑容,上帝啊,她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癫狂的样子,还能如此平静?如此心安理得?
婴儿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。
灯光似乎一下暗下来,世界冷却,笼罩着两人的阴影降临。
西蒙说:“我想让她去死。”
塞缪尔张大嘴巴,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,为西蒙说出这句话的冷淡和平静感到莫名恐惧。
“你疯了?我们谈好的,通过盗梦让她去自首。”
西蒙低头不再说话,塞缪尔轻声劝诱道:“后天任务就开始了。不要惹出事,好吗?”
西蒙看似听话的点点头,沉默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