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缪尔在基地里给五个人讲解任务要求。
伊姆斯、阿瑟、西蒙、纳什,以及被伊姆斯叫来的药剂师约瑟夫。
他在黑板上划线标记重点:“进入四层梦境必须注射改良过的镇静剂,否则盗梦空间会极不稳定。穿梭多层空间需要同步进行。植入的想法必须是正向的.....”
在他讲解的过程中,西蒙·纽顿一直盯着他,目光像一条露骨觊觎的毒蛇。然而等塞缪尔回望过去,看到的只有一双笑眼弯弯的蓝色眼眸。
是错觉吗?塞缪尔微微皱起眉头。
休息的时候阿瑟在调试联梦机,距离任务正式开始还有三天时间。
西蒙凑过去看,银色手提箱里满是一堆机械、线缆和按钮组成的东西,分别摆放着着输液管、注射器和剂量控制器等精密仪器装置——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炸弹上的计时器。
“这是联梦机。”阿瑟向他介绍作用,双手不受干扰地在仪器的控制钮之间飞快舞动。
西蒙点点头,笑得温和又有礼貌。然而对面的男人看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带着点诡异。
西蒙问出心底的问题:“你认识我吗?”
“不,”阿瑟似乎是夸赞,“你的眼睛很特别。”
一句之后,两步之外,阿瑟那双棕褐色的目光低垂下来,仿佛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也都没再说。
西蒙也没有再说话,他悄悄走到仓库昏暗的一隅,伊姆斯正在那里点着香烟慢慢享受。
西蒙语调轻松地问他:“我听说塞缪尔以前是你的男朋友?。”
男人皱起眉头,面露不善,吐出一口烟雾:“管你什么事儿。”
西蒙愉悦地笑了笑:“没什么,我只是问一下。听说你以前在巴黎和塞缪尔住在一起,现在你们分开了,你是住的宾馆吗?”
伊姆斯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,又转过去,没有回答,看起来一副想要狠狠揍人的样子。
但西蒙并不在意,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。
塞缪尔是一个人住,他开心地翘起嘴角,舔了舔红得像血的嘴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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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那么一段时期,时间概念在塞缪尔这里相当模糊,他和伊姆斯分手后,曾独自在迷失域生活过一段时间。
他在梦里跟自己下棋,最简单的世界,一间没有任何装饰的屋子,一个黑白棋盘,一个嘀嗒响个不停的复古时钟,两只红蓝色的钢笔和两本笔记本,以及一个对手,通常是自己。
他创造棋盘迷宫又自己破解,这就是当时的全部。
他调节手表的时间刻度,在迷失域待个几天再回来,阿瑟不会发觉,因为在现实里也不过是几分钟。或许阿瑟发现了,但他也从未提过。
这种事儿做多了,就算塞缪尔现在回到现实世界,也依旧习惯于把“现实时间”转换成“梦境时间”,或者再反过来,总之大脑自动计算时间倍率,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运转。
时间,或者说还有空间,对现在的他来说成了全然不同的概念感受。
就像这次一样,为了测试约瑟夫改良过的镇静剂作用,他亲自在Somna里增添了一定的镇静剂,然后把针管扎进手腕里。
几分钟后,塞缪尔跌跌撞撞地跑出仓库。
和之前几次有些不一样,这次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,还有因为睡眠不足时不时袭来的睡意。
塞缪尔揉了揉眼睛,在路上停顿一会儿,放下手的时候,他看到了它,十个小小的爱心——被人画在自己的指腹上。
塞缪尔眯着眼看这些可爱的小红心。他完全不知道这是谁用笔画的,但也没必要知道,因为这里是梦境,也许那些小红心只是他潜意识里产生的东西罢了。
在巴黎塞纳河周围漫步一圈,仍然有些昏沉的塞缪尔坐到桥梁旁的雕柱上。
因为睡眠严重不足,他觉得脑袋重得要命,仿佛随时就会掉下来,他打了个哈欠,眼角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。
塞缪尔的耳朵不停地发出细微的嗡嗡声,呼吸的时候血液恍若涌上脑袋,心脏过速地跳个不停,喉管里好像藏着把刮刀,正随着胸膛每次剧烈的起伏不停折磨着管壁。
等到他稍稍缓和过来后,风雪已经大了起来。
塞缪尔在雪片不屈不挠的遮挡里眯起眼睛,隐约看到从桥梁那片昏黄中笼出一个淡黑色的影子。
在他凝神注视的时候有一阵寒风夹着雪水吹进了大衣的领子里,他顿时打了个哆嗦。
雪花、寒风、结成冰锥的树叶和缓慢结冰的桥面,时间被凝结在冰块里。伊姆斯从那里走来。
男人走近他,眯着眼睛看了半天,最后把自己温暖的外套搭在他身上。
即使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投射,塞缪尔也仍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。
伊姆斯看着青年,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完全融化在这个甜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笑容里。
他眨了眨眼睛,试图缓解干燥的嗓音,嘟囔了几声:“不知道有什么毛病。”
在青年疑惑的表情下,伊姆斯咳嗽了几声说:“你该回去待着,这里太冷了。”
塞缪尔摇摇头,眼睛一直盯着他。伊姆斯也回望他,觉得小猫崽比之前乖巧多了。
男人不得不克制自己想要抚摸他脑袋的冲动,更别提那金色的发丝下,有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眼眸,就像一条绿色的清澈的小溪,雪花飘落在上面融化掉,始终都是干干净净的。
“我喜欢冬天,”塞缪尔开口说,他的发丝在月亮下是冷金色的,“我也喜欢下雪。”
听起来就是很寒冷的喜好,伊姆斯耸耸肩,他站在他身旁,稍稍低下头就能闻到青年的气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