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棚支起没过多久,柳老爷搀扶着双眼通红的柳夫人上门,既是吊唁也来帮忙。
很快棺材拉了回来,柳夫人亲手在其中铺设了厚厚的被褥,素秋找了两个力大的嬷嬷,将柳菁菁尸身搬抬进棺。
乔婉最后看了看柳菁菁的遗容,面色苍白,神情平静,仿佛只是累得睡着了。乔婉瞥过眼去,不忍再看,只在心中许诺,菁娘你放心走吧,你既叫我一声母亲,我便成全你意愿,照顾我孙子平安健康长大。
柳老爷和柳夫人再看了柳菁菁一眼,摆放了一些陪葬品。棺材匠征得主家同意后,便封了棺。从此,柳菁菁便沉睡在其中了。
如今已经入夏,天气炎热,尸身不宜久放,阴阳先生算了日子,定下六月初五清晨下葬。
丧事繁琐,乔婉忙着招待吊唁宾客,处理诸多杂事,偷空还要看看孟梓,安抚安抚害怕的小家伙。还要看望只知吃睡的新生婴孩,因是孙辈且没有名字,家下众人以小哥儿呼之。因为家中操办其母丧事,便取消了新生儿洗三。乔婉一想,小哥儿满月时柳菁菁还没过七七,索性将满月宴也取消了,宾客们问起,她便说准备给小哥儿做个百日,到时候还请各位前来赴宴。几天忙乱下来,乔婉人都瘦了一圈。
六月初五清晨,她作为孟府代表,走在送葬队伍最前方,中间壮汉们抬着棺材,后面跟着大蔡嬷嬷抱着的孟梓、柳家众人和其他宾客。走到新坟处,阴阳先生主持一番仪式后,柳菁菁棺木被放下墓坑,众人各填一铲土,壮汉们很快接手填土垒坟,不久之后,一个新坟便成了,插上墓牌:“喜融县孟公讳植(进士出身)正妻柳氏菁娘之墓,一子。夭年十七”简短概括了一个女子的一生。
丧礼结束,众人说着“节哀”散去。乔婉多安慰柳夫人两句,邀她心情平复后过府看望孙儿。
乔婉回到自己府中,坐在自己明堂的桌上,还有些恍惚,柳菁菁的丧事这便办完了啊,盖棺论定,从此,真的与这个时而端庄时而娇俏的儿媳天人永隔了。乔婉只觉满腹心酸,突然动念,很想要给孟植写写信,说说柳菁菁。
乔婉刚提笔,下人报说有客上门吊唁。乔婉只得放下笔来,到外院迎客。不料竟是莫平常出现。
莫平常与孟杏,带着一个车夫一个丫鬟五月三十从京城出发,预计应于六月初四到喜融,不过孟杏头一次出门,前两天不敢进客栈怕人嘲笑,拖慢了行程,莫平常叱骂几遍,孟杏才屈从,因此迟了一天,六月初五这日方到。赶到孟府门口,莫平常抬头看到白灯笼,心想,《草根赘婿逆袭记》这本宝书诚不欺我,孟植媳妇果然一尸两命。莫平常忍不住幻想六神无主的乔婉娘见到他,如见救世神主一般扑入他怀中的景象。
莫平常努力压住脸上的笑意,不耐烦地回头呵斥孟杏快点跟上,便往孟府里进。
走进去没几步,在外院遇到了出来迎客的乔婉。乔婉之前并不知道来客是谁,没有细问,正含着清浅笑意准备说:“多谢您前来吊唁,请到灵棚上注香。”一抬头看到是莫平常,惊讶之余,笑意消散,冷冷问道:“贵客是?”
莫平常眼中的乔婉,让他极为惊艳。俗话说“要想俏一身孝”,虽说是晚辈过世,长辈不用穿白戴孝,乔婉还是穿了一身浅蓝色长衫,几无花纹,远远看去,颜色浅淡类于白色。形制类似民国长袖旗袍,立领斜襟,下不开叉,衫长过膝,下面露出阔腿白色裤,裤长过脚,不见鞋面。头上简单挽着圆髻,插着三只一排的老银凤头簪子。面色带有疲乏之色,反现“我见犹怜”,身态婷婷袅袅,直如风拂细柳。
孟杏跟在一旁,看到乔婉,觉得眼前女子不知几许年纪,眉目秀丽,肤色白皙,十分清艳,犹如一抹写意水墨画,她险些看直了眼,就是不明白这女子迎出来本是带着客气的笑意,怎么突然变脸冷淡下来。
莫平常毫不见外,做作叹息道:“婶娘莫非是嫌我来迟?怎么连小婿是谁都不认得,还是故意为难小婿?孟植兄弟遭此横祸,小婿听闻,深感痛心,特来吊唁。还请婶娘保重身体,万万不要损伤了心神才是。”
乔婉听着,明白了莫平常的来意,便以为他是代表京里孟府前来吊唁的。虽然暗暗纳闷京里孟府为何派此人前来,再有六月初二送出丧信,莫平常不到五日便来了,比预计的快,不过来者是客,缓下脸色说道:“原来是上门吊唁,方才失礼了,请见谅。如此便随我来,到灵棚上注香。这位是?”
孟杏听莫平常说话,已经明白眼前女子是孟植母亲乔氏,听到这位婶娘问她是谁,鼓起勇气,声音还是细小:“妾乃莫郎妻子孟氏,是户部员外郎孟府长女。”
乔婉听到来人身份,想到此女将来会在莫平常挑唆下将亲生妹妹推下井淹死,忍不住细细打量她。孟杏因面有胎记羞于见人,大热天里带着纱帽,轻纱直垂到胸前,脸上口鼻处再蒙着一张纱巾,两重遮蔽,别人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孟杏的眼睛。乔婉见她穿着嫩绿色长袖短袄和墨绿色百褶长裙,纱帽遮着看不到其他,低垂着头,紧紧跟在莫平常身后,对其性子便有所揣摩。乔婉对她放缓声音说声:“侄女也来了,路途辛苦。”孟杏点点头,没有应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