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道远用一碗米粥治好了发高烧的小男孩,很快就在不大的蓬莱县城传开了,无他,中年妇女还真在儿子退烧后,以根本没用那张方子的借口,跑去《百草堂大药房》要求退钱了,毫无疑问,就算旁观者也认为她是无理取闹。
中年妇女心中不忿,于是在被赶出《百草堂大药房》后,站在马路对面,举着药方跟大家哭诉,城内闲汉本来不少,又是农闲季节,城外来城内的人也多,很快就围了很多人在妇人周围,人多了,
妇人的胆气更壮了,把前因后果说的那叫一个明白:
“大家给评个理,他们收了我50文给开了个方子,我还得花百十文抓药,这还是去《普济堂》抓药,要是在他们这儿、三百文都不一定够!
《普济堂》坐堂的道长,给的方子,我就花两个子儿、买了三钱生石灰,回家跟粳米一起熬了一锅米粥,孩子喝了一碗米汤就好了!
你们说他们是不是黑心!我又没有用他们的方子,让他们把钱退给我、他们还能把方子卖给别人嘛!
不给退也就罢了,说话还尖酸刻薄、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,大家给评个理儿呀!呜哇……哎哎……哟……”
中年妇女一番哭诉,算是给任道远做了一次免费的广告,更多的人知道《普济堂》有了一位坐堂的道家郎中,而且医术不错,最关键是能花小钱治大病,来《普济堂》看病的人、现在都得排队了。
读万卷书、不如行千里路,这句话据说就是道家医生首先提倡的。
一个学医的人、读再多的医书,如果仅仅局限在某一地,那他诊治最多的就是当地常见的病症,所以经常会遇到一些“疑难杂症”,之所以会这样,其实就是他压根没见过这种病,而古代医书都是名医个人经验的总结,那在记述某种病症的时候,措辞、描述都会有差异,即便在医书上见过、往往也不敢确定就是那种病,毕竟人命关天,医生一般都是相当保守的,等到想起来用“猛药”的时候,往往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……
《百草堂大药房》的名医就是这样,他跟张伯龙是师从一位名医,但他就不像张伯龙那样“好动”,学成之后就一直待在《百草堂大药房》坐堂、授徒,他没治好的疑难杂症固然不多,可任道远的出现,让那些疑难杂症的病人、家属又看到了新的希望。
真正让任道远声名鹊起的、是他治好了南街绸缎庄邢掌柜的独子的病,邢掌柜也算是蓬莱城内数得上的富户了,可他婚后连生五女、一直没有儿子,他夫人做主,让她的陪嫁丫鬟给邢掌柜做小,又连生了两个丫头,直到第三胎,邢掌柜才中年得子,自然是宝贝的不行。
可这个邢少爷自小身体就比较弱,稍不注意就会感冒发烧,更要命的是,他每次发烧都会伴随全身肌群强直、或挛性抽搐,还伴有意识障碍。
好在《百草堂大药房》的名医不错,他称这孩子得的是小儿惊厥之症,每次也都能治好、就是除不了根,名医说孩子过了12岁,体质增强、自然就会好了。
邢少爷又一次犯病了,他才七岁多,每次发病邢掌柜和孩子她娘都怕他挺不过去,听说任道远这个道医,治好了几个名医没治好的疑难杂症,于是邢掌柜就派人来请任道远,恰好当时也没有急症、重症的病人,于是他就去了。
任道远看了一下孩子的症状后,连诊脉都省了,直接开了一剂《牛黄安神汤》,邢掌柜其实多少有些不放心,早就吩咐管家抓药前,一定要先让名医看看方子、再抓药。
谁知名医看过方子后,也跟到邢掌柜家来了,并跟任道远询问增加黄芩、栀子两味药的医理,因为任道远开的方子与他的方子、只是多了这两味寻常药。
“您看的可是南宋咸淳二年、杭州刊刻的《金匮要略方论》?”任道远问道。
“正是!你……”名医吃惊的看着任道远。
“北宋校正医书局校勘的《金匮要略方论》,在金兵占领开封时散佚了,这个版本的母版,是宫中藏书、只是保存不善,恰好把《牛黄安神汤》中黄芩、栀子两味药给漏掉了,由于此方依旧能治小儿发热之症,所以一直未被发现。
我们道家医术传承与你们医道不同,此方故而还是《伤寒杂病论》的原方,明代我们道医前辈发现了这个问题,于是在明代万历二十七年(1599年),由赵开美重新刊刻含有这两味药的《金匮要略方论》。
不过有人并不知道这个情况,而且过于迷信宋代版本,又接触不到外面的事务,其实,京师已有药店将《牛黄安神汤》制成蜜丸出售,并根据使用材料之不同,最贵的的20两纹银一枚、使用的是犀牛角,最便宜的8钱银子、使用的是水牛角,当然其它也都是最廉价的替代药材,虽然很贵,胜在可以随时服用。”名医已经六十多了,所以任道远很尊重他,解释的也比较详细。
“那南宋版本的《金匮要略方论》,还有没有其他错处?”这才是名医最关心的。
“没有了,医书的刊刻、校对、审核都是最严格的,而且即便少了那两味药,依旧可以让小儿快速退烧,这才过了很久、才在一个偶然机会被发现。”任道远恭恭敬敬的答道。
“好、好、好了!谢谢道长!”这次孩子的烧、很快就退了下去,邢掌柜大喜道。
“今后即便孩子再发热,也不会伴随肌群强直、或挛性抽搐了。”任道远看着邢掌柜说道。
“真的?哎呦!那您可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呀!你是不知道,他每次犯病我都怕的要死。”邢掌柜也不顾名医在侧,大声说道。
“其实孩子体质这么弱、还经常发烧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们不让他运动。”任道远说道。
“我们是不敢呀,小孩子又不懂,在外面疯跑,出了一身汗、再让风一吹……我是害怕呀!”邢掌柜无奈的说道。
“今后不要总把孩子圈在屋子里了,没事儿我就告辞了。”任道远说道。
“中午在家吃过饭再回去吧。”邢掌柜热情的挽留到。
“不了!《普济堂》还有病人在等我呢。”任道远说完扶着名医一起走了,名医的徒弟在门外等着他,他们一起离开了。
邢掌柜光顾着高兴了,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想起来没付诊金,他赶忙让管家送去一匹布、五两纹银,管家来到《普济堂》,任道远愿收这么多财物,管家见他还要退让,干脆把东西都放在诊案上、就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任道远无奈,把布料送给了《普济堂》掌柜。
邢掌柜的太太吃过午饭,一改平时午休的习惯,乘着轿子出门去了。
轿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,虽然是临时来的,这家的管家、也让轿子直接抬到了第三进院子,这里是家里女眷住的的地方,这家女主人正是邢掌柜太太的亲妹妹,她妹妹嫁的是登州府名士李丕森。
“有那么神么?之前《百草堂大药房》的名医给开过几次方子,可根本没用,老爷还带她去青岛看过洋大夫,一样没用,都说长大就好了,可、可岚儿都快13岁了……这两年我都没敢让她住家里,一直住在乡下她爷爷奶奶那儿……”李太太说着话,语音都有点儿哭腔了。
“本来治好小少爷的热症、倒也不算什么,名医每次也都能医好他,可这位道长夸口说,今后就算再得热症,也绝不会再浑身僵硬、或是抽搐不止,这才是一剂药就把病根儿给除了。”邢太太看着妹妹说道,外甥女的病、也只有她这样的至亲女眷才知道。
“会不会是他吹牛呐?无凭无据的。”李太太倒不是不信自己姐姐,只是这些年请过无数大夫,有些也是信誓旦旦的夸口药到病除,可每次希望、最后都变成了失望。
“不能!我家老爷说,道长说这句话的时候,名医就在他的身边,他可是没敢说什么的!
……对了,我家老爷一开始也不敢全信道长,暗中让管家先把药方请《百草堂大药房》里的名医看看,谁知他看完就让管家赶紧照方抓药,然后就跟着管家一起来我家找道长,听管家说,名医还说请教什么医理呢!”邢太太很认真的说道。
“真的?”李太太还是有点儿不放心,后面几次她已经发现女儿很抵触那些庸医了,只是良好的家教、让她没有公开表现出来而已,可越是这样,李太太越是不安,生怕她小小年纪心理压力过大。
“我是你亲姐!骗你做什么?”邢太太的语气有些不好了,其实,她虽然也很关心邢少爷、亲外甥女,而且这种关心也是发自内心的,可她的关心、与孩子亲娘的感受差别大了。
“那、那我跟老爷说说。”李太太犹犹豫豫的说道。
“医者父母心!况且道长还是个修行的人,就算医不好,他也不会外传的,以前那些大夫不都守口如瓶么?说出去、就算妹夫不收拾他,也只会砸了他们自己的饭碗!”邢太太说道。
“我不是那个意思!关键是岚儿、我怕她受不了。”李太太如实说道。
“你现在心疼她、最后只会害了她!她都十三了,再有几年就要出阁,假如……你让孩子……嗨!”邢太太叹了一口气,不过这个话让李太太顿时醒悟了,确实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了。
邢太太走后,李太太把李丕森找来商量给女儿看病的事,李丕森其实也很着急,为此他还推掉了两个前来提亲的望族,登州府就这么大,与自家门当户对、又有适龄孩子的本就不多,再这么下去、闺女的一生都要被耽误了。
可孩子毕竟只有13岁,李丕森也不忍心再看到孩子失望、内疚的样子了,他决定亲自跟任道远谈谈,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独到见解,可女儿的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,于是他安排一个学生去找任道远了。
任道远听说是乡下有位老者病重,无法前来就诊,于是答应明天早上随他一起去乡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