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,任道远拒绝乘坐年轻人雇来的轿子,坚持跟年轻人一起步行,但奇怪的是,两人出了东门后不久,年轻人就带着任道远绕向蓬莱县城的南面,两人走了十来里地,来到蓬莱县城南面的一个名叫李家庄的村子,年轻人把他带到村里最大的一座宅院,把他交给候在门口的管家,年轻人自己独自走了。
任道远虽然只有修心境界,但平常人也很难伤到他,所谓艺高人胆大,他跟着管家走在深宅大院中,并没有丝毫的紧张。
“道长辛苦了!没能亲自去接您、尚望海涵!”李丕森在书房外拱手施礼,他这书房可是一个幽静的院子,左右两面的厢房里全是书架,正房才是他以前读书、或是与人谈话的场所,院门外挂着一块匾《无竹居》,可院墙上明明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翠竹,门柱上是他撰写的一副对联:
吟诗春风绿草木;
著书成剑斩恶龙。
“您客气了!未请教?”任道远说道,到目前为止,他既不知道是谁请他、也不知道给什么人、看什么病。
“实在不好意思!唐突了!在下李丕森,也有人叫我无竹先生。”李丕森笑着说道。
“久仰先生大名,今日得见、果然是仙风道骨,失敬、失敬!”任道远再次施礼。
李丕森本身有举人的功名,虽然从未做官,可那是他不愿意受约束,同时也是看到了清末官场的**,不愿意鱼肉百姓,李家世代都是登州府的望族,所以登州府府台大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,他,正是任道远想要结交的人。
“道长里边请!”
“先生请!”
两人谦让一番后,进到院子里,竹苑里摆好了两把椅子,两人分宾主落座,管家送来茶水、点心、水果后就退出去了,甚至还从外面合上了院门。
“不知先生家是谁身体抱恙?”闲聊了几句后,任道远直奔主题的问道。
“这个……我弟弟有个儿子,今年都快十三岁了,但他从小尿床,看过无数大夫了,一直都没有治好,请道长来,就是想问问道长是否有治此顽疾的良方?”李丕森先撒了一个谎,之前他也跟给女儿治病的大夫聊过天,听他们讲解病因、医理,假如任道远说的跟那些人讲的一样,那就没必要让女儿脆弱的心灵,再受一次打击了。
“婴幼儿尿床是很正常的,长大一些后就会有意识、自主控制了,您说的这种情况虽然比较少见,其实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。”任道远听说只是小孩尿床而已,觉得李丕森小题大做了。
“可就是青岛的洋大夫也没能治好他,道长可否详解一下。”李丕森不放心的说道。
“这种情况女孩子比较多,男孩子因为生理原因、反而得此症要少一些。
女孩子脸皮薄、也更容易造成心理压力,当她意识到这是很丢人的情况后,下意识的晚上就不敢真正的睡着,浅睡的人根本休息不好,直到后半夜,她才会因为极度疲劳而真正熟睡。
而此时因为之前她高度紧张,睡熟后机体自然放松,而且是无意识的彻底放松,因为前半夜没有休息好,此刻就算点炮仗她也醒不了,何况一点点儿尿意呢?
因为之前尿床留在大脑皮层的自然反应就是,活人不能被尿憋死,这种纯生理的机体记忆、其实就是我们平常说的下意识的反应,只是她在熟睡中,不知道非主观的生理反应已经控制了她的机体。
没有把她憋醒,尿床就会自然出现,而这更加加重了孩子的心理负担,久而久之,她会对睡觉感到恐惧,于是,恶性循环、始终没法治愈。
这个症状的身体机理因素不大,主要还是心理负担过重造成的,药石只能起到辅助作用,真正能治愈此症的,还是让他不再紧张、恐惧。”任道远为了尽快跟李丕森建立起良好的关系,所以讲的很仔细。
“道长可有良方?”李丕森并不是很兴奋的问道,确实有其他大夫讲过相似的话。
“谈不上良方,我估计已经有大夫用过了,《麻沸汤》。”任道远平静的说道。
“道长何以知道?”李丕森接着问道,确实有两个大夫用过这个方子,可惜都没任何效果。
“这个偏方不常见,只在一些不出名的医书中有记载,可惜用法说的不详,只能靠医者自己揣摩,可这种症状并不是很常见,家长也没有耐心让他多调整几次配比,所以,治好全靠运气,而一次成功的治疗,到另一个孩子身上可能就变得无效了。
您也知道,医理讲究千人千方,所以必须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确定每种药的配比。
之前的医者,有没有让令侄过午之后不再喝水?这是他掌握不住药量,只好用这种方法使人夜间不尿,可人总要吃饭吧?那里面也有水份,即便是尿量再小,毕竟还是有。”任道远说道。
“道长可有治疗此症的经验。”李丕森又升起一丝希望来。
“我之前还没遇到过这种症状,不过恩师倒是治愈过几例。
用药一定要根据男女体质不同,孩子体重不同来确定用药的剂量,道理其实也很简单,《麻沸汤》其实就是让孩子喝完后,很快沉睡过去,难点只是在一两个时辰后,药力必须全部散去,让孩子处于自然熟睡的状态中。
已经休息沉睡了两三个时辰的孩子,就算还在熟睡,其实疲劳程度已经不强了,当后半夜尿意再起时,他就会自然醒来,迷迷糊糊的去解手了,当然,头几天有家人照顾他是最好不过了,因为他之前没有起夜的习惯,找夜壶也需要个熟悉过程。”任道远刚才看出李丕森失望的表情了,他这等于是把医家不传之秘、倾囊相授了,就是要赢得他的信任。
“没想到道长年纪轻轻,对医学一道却是如此精通,老夫失礼了。”李丕森这是在为自己撒谎圆场。
“先生过誉了,道家医术传承千年、博大精深,贫道不过学了十之一二罢了。”任道远赶忙自谦到。
“这个……道长!刚才是我隐瞒了实情,真正得此症的是、是小女。”李丕森红着脸说道。
“可怜天下父母心!这是人之常情,您不必挂怀!”任道远说道。
“那咱们现在就去给小女看看吧。”李丕森说道,此刻他相信任道远能治好女儿的病,大不了让他多试几次药。
“不要说给她诊病的话,那样她的心里负担会很重的,这样,贵府与令千金年龄相仿的孩子,您不妨把他们跟令千金一起找来,就说是给他们看看像,我给令千金看看手相的时候,就悄悄给她诊下脉,这样孩子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了。
《麻沸汤》药味不重,晚上加到冰糖银耳粥里,一定要全吃下去,药力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发作,睡前再让她多喝些水,这样后半夜尿意会更强烈一些,也更容易让她醒来。”任道远想的很仔细,侃侃而谈的说道。
“那可太好了!道长这样为小女考虑……”李丕森话没说完,起身向任道远深施一礼,吓得任道远赶忙起身回礼。
李丕森让管家去找来女儿和三四个年纪相仿的孩子,任道远装模作样的给他们看手相、解说命格,他其实不擅长看手相,他最擅长的是测字和用刀币起课,不过今天主要是给女孩诊脉,所以算命准确与否都无所谓了,就这,也把李丕森听的一愣一愣的,认为任道远算得很准,心中就起了结交之意了。
任道远问明了孩子的体重后,很快就开好了药方,李丕森让管家赶紧驾车去《百草堂大药房》抓药,一定要留下任道远吃午饭,午饭后两人品茗、对弈、畅谈……
这夜任道远没回蓬莱县城,就住在书房的正房里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,李丕森就跑来告诉任道远,李太太昨夜亲自陪女儿睡觉,孩子在丑时自己迷迷糊糊地起夜了!
任道远闻言,交代了一下用药的事情后、就准备回城了,李丕森自是极力挽留,可任道远说城里还有病人等他,李丕森也不便再强留了,于是让管家拿来50两银子作为诊金,这个任道远是绝对不会接受的。
“您培养登州府子弟、从来不收一文钱的学费,为登州府培养了一批经世之才,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,怎么能收您的钱呢?”任道远给李丕森戴了一顶高帽子,好借此推脱诊金。
李丕森也不是一般人,当场决定要跟任道远互换金兰,任道远连说不敢,但经不住李丕森坚持,最后约定,等李小姐彻底痊愈后,他们一家回到蓬莱城后,选个好日子、举办结拜仪式,这个超出任道远预期的结果、让他挺兴奋。
任道远认为这一切都是天意,有了李丕森这层关系,就算吴家有了较大变故,借助李丕森的能力,应该能保得他渡过一劫吧。
几天前,吴可成已经再也挺不住、卧床不起了,跟孕妇一样鼓胀的肚子、表明他的肝脏已经“罢工”,《百草堂大药房》名医的徒弟只看了一眼,就让张氏准备后事。
吴可成的老婆张氏又让吴佩孚去请任道远,吴可成痛苦的**,说明他的寿限已经快到了,任道远只能给他开了一剂《麻沸汤》、以减轻他的痛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