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众人视作对手的元璟却对这一切漠不关心,他两耳不闻窗外事,每天严格按照在道观养成的习惯勤学苦读,即使没人督促,也风雨不辍。
外面的热闹,元璟漠不关心。
观中都讲说得对,他天生就是道士。
……
不觉就是数月光阴,刘叟又被老王妃差遣去胭脂巷送些吃食。
刘叟回来时,揣了一些新巧玩物,笑着道:“以前没看出来,八爷真能吃苦!坐船南下,又坐海船,去了苏州府、明州府、广州府,贩了满满一船的广东珠玉、两浙丝绸,船还没进府城,已经卖了一大半。小人去请安的时候,八爷抱着腓腓在数钱呢!”
元璟闲时或看书下棋,或抚琴养性,那些新巧玩具,他一样没留,让伴当拿去分了。
元八爷南下贩货,吃了不少苦头,听说路上几次遇到水贼、海盗,差点丢了性命,九死一生才换回一船货物。
老王妃在府里提心吊胆,骂老王爷狠心,老王爷也有些心软,又见儿子长了本事,老怀大慰,派人请元八爷一家回府过节。
元璟那天没去前院。
元八爷亲自进院请他,看他端坐在堂前练书法,气势比自己还足,没好意思打扰,问他的功课,夸赞几句,留下礼物,出去了。
刘叟拆了礼物,除了笔墨文具之外,就是些小儿爱吃的吃食点心。
元璟漫不经心扫一眼,没有动。
傍晚时,胖仆妇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过来拜见元璟。
“狗儿,快给小公子请安!”
王府规矩,逢年过节,下人带着孩子入府拜见主子,能拿到不少赏赐。
元璟示意刘叟,刘叟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赏赐,胖仆妇笑着接了。
狗儿难得进一趟王府,眼睛滴溜溜乱转,看到阶前几上摊开放着一包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点心,口水直流,撒开胖仆妇的裙摆,一溜烟跑过去,抓起来就往嘴里塞。
“狗儿!”
胖仆妇大惊失色,大喊着冲过去,一把提起孙子,手指伸进孙子嘴巴往外抠。
狗儿被弄疼了,哇的一声吐出点心,大哭起来。
胖仆妇浑身直抖。
刘叟笑着上前拦住胖仆妇:“他还小呢,打他做什么!”
胖仆妇涨红了脸,狠狠拍了几下孙子,匆匆告退。
狗儿的哭喊声遥遥传来。
元璟蹙眉,示意刘叟把点心拿去送给狗儿。
刘叟包好皮纸,另拿了几样新鲜果子,提着出了院子,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。
胖仆妇走在林荫里,一只手拉着孙子,走几步,停下打孙子一耳光,小声骂:“没见过世面的东西!前世饿死鬼投胎!看到什么就往嘴里塞!那东西是你能吃的吗?”
刘叟扒在花窗上,正要张口叫人,就听胖仆妇接着道:“狗儿,你记住,那东西脏!吃了会得病!”
狗儿哭天抹泪。
胖仆妇擦去孙子脸上的鼻涕眼泪,戳他脑袋:“要你进去以后不要随便走动,你一句都没记住!染上病怎么办?”
刘叟看着胖仆妇祖孙俩走远,转过身,目瞪口呆。
元璟站在他身后,眸光透过花窗,正落在胖仆妇离去的方向。
之前老王爷想为他挑两个书童,要胖仆妇把孙子送进府,胖仆妇推说自家孙子太顽劣,怕冲撞贵人。
原来这才是理由。
第二天,元璟请示老王爷,他已经修道,不需要胖仆妇照顾了。
老王爷答应了,赏赐胖仆妇金银财宝、绸缎首饰若干,赠良田百亩,拨她一大家子去庄子上当管事。
胖仆妇千恩万谢,临走之前来和元璟辞别。
元璟叫刘叟包了些值钱的器物古董送给胖仆妇,他房中一应陈设都价值不菲,据说是生母留下的陪嫁。
胖仆妇喜滋滋接了。
元璟起身,送胖仆妇出门。
“妈妈,你放心,昨天那几块酥琼叶,我一块都没碰过。”
元璟平静地道。
胖仆妇抱着大包袱,呆若木鸡。
元璟转身走远。
他母亲早逝,胖仆妇是他的乳母,拉扯他长大,夏天为他打扇,冬天帮他煮茶,他生病的时候,胖仆妇抱着他喂他吃药,他一直管胖仆妇叫“妈妈”。
小元璟一直以为,奶大他的胖妈妈就如同母亲。
……
胖仆妇离开后,元璟的院子只有刘叟和几个伴当出入,用王府其他人的话来说,愈发没了人气。
“像个洞府!”
元家大郎挤眉弄眼,绘声绘色和旁支子弟描述元璟有多古怪。
一群逃课的小郎君笑成一团。
其中一人忽然推推大郎的胳膊,指指长廊方向:“你看,八叔带着那个人进府了。”
大郎朝长廊看去。
长廊里,元八爷一身簇新衣裳,大踏步往里走,身边跟着一个面容秀丽的妇人,一个头梳小抓髻的小女娃走在两人中间,左手拉着元八爷,右手拽着妇人,一双清亮黑眸正神气地四下张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