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方才已经游不动了,”慕弥笙一把拦住她,不容置喙地说道:“剩下的人我去救。”
她的话音刚落,一道身影骤然从画舫二层跃下。
烛火流光处,男子衣袂翻飞、墨发轻扬,腾挪闪动间,将落入河水的人们一一救上了附近的船只。
末了,在岸边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,他凌空回身,轻轻落在了画舫一层的船头之上。
星河之下,男人眉长入鬓、面若冠玉,眼角的泪痣自带七分风流,一双漆黑深邃的瑞凤眼灵动明媚,像极了三月的春光流水。
慕弥笙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,像是被扼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——纵然他的五官较之舒念辰更为柔和俊美,顾盼间亦是流淌着浑然天成的潇洒不羁,可那双微微上扬的瑞凤眼光耀夺目,与记忆中少年灼灼沉沉的眼眸几乎完全重合在了一处。
在少女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,男人穿着上绣云纹金丝的重锦华服,一步步走到了众人的面前。随之,他目光轻抬,飞速掠过慕弥笙的脸孔,落在了一旁的蓝衣女子身上:“冯若羽,你不在府中好好待着,跑来这里做什么?”
被叫做冯若羽的女子面色一红,沉默须臾后鼓起勇气说道:“我自然是来撷花的,你定的规矩里可没说不许我来参加。”
男人闻言面色寂冷,淡淡说道:“回府之后,禁足三日,不准再出来生事。”
话甫说完,他转身望向慕弥笙,像变脸一般噙起笑意,明俊不可方物地说道:“姑娘今夜救了本王和崇阳城百姓的性命,不知可需什么谢礼?”
见少女没有吭声,他弯起薄唇,从袖笼中摸出一枚铜钱,朝着画舫二层的方向掷去。
光影划过,绑着杏花的绳子被铜钱从中割断,雪白的杏花直直向下坠落,不偏不倚地掉在了慕弥笙的怀中。
男人眉眼上挑,笑得一片温雅,红唇轻启道:“不如……我就以身相谢吧。”
在周围的哗然和艳羡声中,慕弥笙踏着月辉,一步一步走到了男人的面前。
“你……”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脸庞,男人风流佻达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几分慌乱的神色。他结结巴巴地想要开口,就见慕弥笙运起灵力,抬手抚过了自己如玉的面颊与高挺的鼻梁。
温柔的触感划过皮肤,带着令人眷念的暖意。素手落下,男人黑若曜石的双眼撞进少女的眼眸,顾盼流转间,零落了多少难以遗忘的旧时岁月。
看着面前这张没有任何变化的俊逸脸庞,巨大的失落在瞬间涌上了慕弥笙的心头——没有障眼法,亦没有易容。
或许,她早该清醒地知道,舒念辰已经死在了四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,这平阳王又怎可能是他。
她自嘲似地笑了笑,眉眼低落正待离去,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扯住了衣袖:“姑娘轻薄完本王,就这般不管不顾地走了?”
“对不起,是我认错了人。”
“无妨,我们现在认识也不迟,”男人墨色的眸子潋滟着深浅光泽,唇角轻轻扬起:“本王姓舒名淮清,封号平阳,府中正妃之位尚有空缺,若是姑娘愿意,本王定三媒六聘、许十里红妆;执子之手,度朝暮天光。”
饶是听到动人如许的告白,慕弥笙依旧是满脸波澜不惊的模样。她抬眸看向舒淮清笑意宛然的容颜,将手中的那株杏花递还过去,容色冷淡地说道:“王爷厚爱,恕我高攀不起。”
说罢,她足间轻点,转身朝岸上掠去,很快便隐没在了的层层叠叠的人潮之中。
舒淮清笑意尽敛,沉沉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身影,半晌才回过神来。
他的目光划过夜空之下的浮世众生,缓缓松开手,任凭盛开的杏花落入水中。
满河星斗之间,雪白的花瓣兀自漂流,宛若那浮沉如絮的人生,氤氲了多少我们参不透的生死别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