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云卷霭，明月流光。

虽说此刻已是酉时将近，可崇安城的暮雁河上却是一副华灯竞放、浮光跃影的模样。

河面之上，一艘装饰极为奢华的画舫正静静停在河心，金刻栏柱、釉彩漆窗、绮丽非常。画舫二层的吊檐之上，一枝盛开的杏花与檐后挂着的金丝纱门帘相映成趣，透出绰绰约约的人影。

而在画舫周围，正泊着二三十只各色小船。不少妆容精致的富家小姐带着家丁立在船头，尽是一副跃跃欲试、志在必得的模样。

慕弥笙站在岸边摩肩接踵的人群中，望着不远处蔚为壮观的景象，不禁百思不得其解地摇头说道：“沈师兄，这平阳王风流放荡、妻妾成群，怎么还有这么多姑娘家争先恐后地要去和他共度良宵？”

沈景年被问得一愕，正寻思着要如何回答，就被身边看热闹的大爷抢过了话头：“我看姑娘不是本地人吧。我们王爷相貌英俊、又是少年英雄，府中虽然美人多了点，但正妃之位依旧空着，依我看啊，这崇安城中姑娘家，就没有不想嫁过去的。”

“相貌英俊？我听说平阳王小时候划伤了脸，一直都是带着面具示人的。”

“我们王爷脸上的伤四年前就好了。你是不知道啊，当年王爷打完胜仗、凯旋而归的那天，曾在城门口一把摘掉了面具，还对着围观的百姓们微笑示意。那姿态、那容貌、那神韵，别说姑娘家，就连我也差点把持不住！”

又是四年前，会不会……有点太巧了。

“沈师兄，你觉得……”慕弥笙神情微动，抬头看向沈景年，却见男人的目光中带着蚀骨的刺痛，含着七情百味，遥遥落在了她的身后。

她愕然回头，就见一个穿着灰纱褙子的男子正快步朝人群疏淡处走去。他的衣角随着轻风微微摆动，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颀长俊逸。

少女眯起眼睛看去，不知为何，虽然未曾得见男子的面容，却总觉得他的身影有种格外熟悉之感。

“慕师妹，”正当她暗自出神之际，沈景年微微闭目，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：“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办，就不和你一同看这撷花比赛了。明早我们客栈大堂碰头，再一起去往沧云。”

说罢，他浮起一个清湛的笑容，微微欠身施礼，疾步朝着灰衣男子消失的方向走去。

看着沈景年的身影隐没在街巷的转角处，慕弥笙不由在脑海里反复搜寻着灰衣男子的痕迹。可是，还未等她找到半分头绪，就被河面上传来的一阵击缶之声打断。

岸边的人群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，小船上的家丁们也纷纷应声而起、各显神通，想尽办法往画舫二层冲去。

他们有的搬出事先准备好的长梯，飞快地往画舫上爬去；有的从水中游上画舫，浑身湿漉漉地往二层跑去；也有学过些功夫拳脚的家丁小厮，他们迅速跃至了画舫的甲板上，你来我往地打成一团。

不过在一片明争明夺中，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、蒙着面巾的女子却是格外的引人注意。与其他站在小船上加油助威的富家小姐不同，她的身手极为矫健，几个起落间便踏上了画舫的船头。随即，她脚步微错，仰头避开四周的攻击与拉扯，旋身而上，直取杏花而去。

然而，就在她要碰到杏花的刹那，平静的河面之上突然扬起一阵巨大的水浪，将画舫重重掀起。四周的小船在瞬间被浪头打翻，船头盛装打扮的小姐和下人们被翻腾的河水卷入其中，尖叫声和求救声顿时充斥了整条河道。

这不过是城内的普通水道，怎么可能会有风浪？想来，这暮雁河中必是有妖邪作祟。

慕弥笙眸色一厉，当即点地而起，纵身越过人群，临风站到了倾斜的画舫之上。

她低声轻叱，手法熟稔地凌空结阵，释放出蜿蜒奔涌的柔软光脉，在河面形成了灵压极强的银色法阵。而被压制住的水浪不屈地翻滚咆哮，挣扎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，才慢慢地败下阵来。

纵然河水重新归于平静，可落入其中的人们却依旧仓皇地挣扎着。

慕弥笙沉着面色，自船顶纵身跃下，抓住两名落水的姑娘，将她们带到了画舫之上。她刚想回头再去救人，就见先前差点摘到杏花的那名蓝衣女子正拖着一个呛水的少女，费力地往画舫边游来。

“抓住我。”慕弥笙从船舷边探出身子，朝蓝衣女子伸出了手。

当两人拉着慕弥笙，好不容易爬上画舫时，蓝衣女子的衣服已经湿透，覆着的面纱也不知掉落于何处，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庞。

“多谢姑娘。”蓝衣女子欠身为礼、匆匆道谢，转头便要再往水中跳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