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把拉住慕昔行的衣角,双目通红地嘶声说道:“慕仙尊,念辰和端王爷还在里面,求你……求你救救他们!”
“什么?!念辰还在里面?!”慕弥笙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,她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冷,脑海里凌乱地划过无数两人相识同行的画面,双脚不受控制地就往王府中冲去。
然而,她还没跑出几步,就被一股熟悉的灵力硬生生挡了回来。
“师尊!我要救他!”慕弥笙红着双眼喝道,泪水顺着面颊漱漱滑落。
“你救不了他,”慕昔行的声音近乎冷酷,他目光如利刃般望向后卿:“因为,这是魔族的业火。”
“业火?!”陆忘执不可思议地抬起头,看着漫空的烈焰喃喃说道:“业火焚世,九幽再临;神魂俱灭,逝者不归。难道魔族……?”
“虽不知魔族的用意,”慕昔行面若严霜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但三界之中,能操纵业火的,便只有魔君后卿一人。”
慕弥笙闻言,蹙然抬眸,惊怒交集地望向后卿。
只见,烧红的夜空之下,男人的眼中充满了杀意的阴翳,周身的灵力暴涨开来,几乎让空气都为之凝固。他玄色的长袍猎猎作响,聚起宛若白昼的光芒,声音冰冷刺骨:“慕仙尊,我们……一起进去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
慕昔行举步走到后卿身侧,在银色光芒的包裹下,两人点地而起,齐齐向端王府中掠去。
白衣飒踏,玄衣肃杀。两道身影所到之处,火焰仿若被劈开一般朝两边倾斜,露出了狭窄的通道。
看着消失在火色中的背影,陆忘执眉心紧皱,满面疑惑地说道:“这元公子究竟是什么人?他似乎全然不惧怕这业火……”
然而,慕弥笙没有回答。她转过身,狠狠抓住了北司玄的肩膀,喑哑着声音问道:“你不是在房间里照顾念辰吗,为什么没有将他一起带出来?!”
“阿笙!”看着满面颓败、涕泪横流的北司玄,陆忘执急忙上前拉开了少女的手:“这事不怪司玄!先前我和端王爷收到消息赶回府中的时候,正好碰上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想要刺杀念辰。我和司玄上前与他交手,从府内一路打到了府外。”
陆忘执喉头滚动,满脸悲嗟地说道:“可谁知,那个男人突然灵力暴增,将我们击晕在地。等我们清醒过来的时候,大火已经烧遍了整个王府。当时司玄曾拼了命地想要冲进去救人,可我看见触到火的官兵都化成了灰烬,所以硬生生将他拦了下来。”
穿着斗篷的男人?!那岂非跟他们在沂河见到的是同一个人?他豢养疫鬼、盗取魔种、点燃业火,究竟想做什么?!
今夜的种种顿时犹如走马灯一般在慕弥笙脑海中翻腾而过,可她思来想去,却寻不到半分头绪。到了最后,少女摇了摇头,神色凄然地看向面前的府邸。
不远处,“端王府”的楠木匾额早就被烧得不见踪影,可她的眼前却浮现出了许多纷乱的画面——她与舒念辰的初次相遇、长街之上的再度重逢、沂河之中的并肩作战、仁原堂中的舍身相护……最后万象归一,凝成了浮梦之中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。
她记得摇曳的烛火下,少年的瑞凤眼是那样的黑白分明、湛然有神,仿若还是那意气风发的旧时模样。
她的心头像被利刃划过一般疼痛——六年了,自己竟然直至此刻才恍惚地意识到,记忆中那个故作深沉、张扬跋扈的小世子,是除了师尊之外,对自己最好的人。
慕弥笙闭上双目,暗暗在心头发誓——若是今日舒念辰能够活着走出这场大火,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他——你是我在这尘世间的第一个朋友,无论日后有多少困难,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的身边,与你一起并肩作战。
可偏偏,事与愿违。
当慕昔行和后卿踏着火光,再次回到众人面前的时候,他们的身侧并没有出现第三个人的影子。
“师尊!”“慕仙尊!”
纵然一颗心已经惴惴沉到了谷底,慕弥笙和北司玄还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跑上前,焦急万分地问道:“师尊……你们找到念辰了吗?”
慕昔行目色沉痛地摇了摇头,摊开白玉般的手掌,露出了一只绣着并蒂莲花的浅紫荷包:“除了这只包裹着端王灵力的荷包没有被尽数烧毁,整个王府中剩下的……便只有满地的焦尸了。”
闻言,北司玄睚眦尽裂,他滑坐在地,断断续续地痛哭出声:“我此生……定要……踏平魔族,为……念辰……报仇!”
听着北司玄破碎的哭声,眼泪几乎在顷刻间模糊了慕弥笙的视线。六年的光阴仿佛在弹指间灰飞烟灭,到头来,年少的离别竟连尸骨薄棺也未曾留下。
她强压住心口翻涌的疼痛,刚想伸手将北司玄扶起,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百姓们刺耳的议论声——
“今夜这火当真邪门,依我看,这就是天罚!”“天罚?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你们不知道吗,就是这端王妃跟魔族勾结,才给云阳城带来了疫病!”“不会吧,王爷和世子最近都忙着救治百姓,这怎么可能……”“仁原堂的人刚刚都亲眼看见了,要我说,知人知面不知心,端王就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!”
这分明就是污蔑。
慕弥笙不禁怒从心起,她聚起灵力,猛地回过头去,却被慕昔行一把按住了肩膀:“阿笙,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。”
“师尊,念辰和端王爷明明不顾性命救了他们,又怎可任他们这般肆意诋毁身后清名!”
“令扶众生者逝于众怒,令福世人者葬于人心,”后卿眸中寒意凛冽,冷冷扫过围观的百姓和伏地痛哭的北司玄:“你们人族,当真可悲可笑。”
“修仙济世,本就是以己渡人,”慕昔行神色浅淡,似乎看透了红尘间的俗世纷扰,语意沉静地缓缓说道:“生死亦不惧,又何惧恶名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慕弥笙嘶哑着声音想要反驳,却终究在慕昔行悲悯澄澈、不染纤尘的目光中败下阵来。
眼泪划过皮肤,温热却又苍凉。少女握起手掌,将指甲死死掐入掌心,划出道道殷红。
在她的头顶之上,漫天星河被业火熏得滚烫,终是将山河岁月间的年少相知凋零成了人生不见的动若参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