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箱子里装着整本《练兵实纪》,总共十余万字的书,就用了五十多卷竹简。
这本书他除了荀彧,还从来没给过第二个人看。
“典君可识字?”刘楚说着从箱子抽出一卷递给典韦。
典韦一头雾水,“有幸读过几年私塾。”
刘楚闻言点了点头恍然大悟。
怪不得之前如此有礼,而且说起话来也并不像是没接受过教育的样子。
“汝果欲学诗,功夫在诗外。”刘楚淡淡说道。
典韦有些摸不着头脑,不明白刘楚是什么意思。
“为将也是一样,”
“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”
“善战之将,功夫不在身临战阵之一时,而在于养兵练兵之千日。”
“如何做到让士卒个个明旗鼓,信赏罚,守军法,习战阵,才是一个将领该考虑的事情。”
“如果能做到这些,那么临战之时,便能三军指使,如同一人。”
“如果能做到这些,即使是古之名将,恐怕也不过如此。”
“这些是我手书的兵书,熟读此书,足以让典君你超越当世九成的将领了。”
“兵书?”
典韦闻言看向刘楚,他有些心惊,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。
现在的兵书可都是将门世家的不传之秘,不是他这种布衣能接触到的。
典韦弯腰想拿起一卷,然而手刚碰到卷轴,又放了下来
刘楚哭笑不得,
然而,在看到这书的名字后,他的激动又变成了困惑。
因为他手上这册兵书的名字,他从未听说过。
既不是《孙子兵法》、《吴起兵法》、《尉缭子》、《司马法》等世皆知名的兵书,
也不是《项王兵法》、白起的《神妙行军法》、《阵书》等传说中已经失佚的兵书。
练兵实纪?
典韦的目光一行一行地从竹简上掠过。
这本书语言平实,全都是大白话,随便一个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。
一卷很快看完,
他自顾自地蹲下身去,从箱子中抽出了第二卷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然后是第三卷……
第四卷……
第五卷……
慢慢地,他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肯定,再然后变成了震撼。
又是半晌过去,
典韦现在已经看到了第十二卷。
兴奋和激动直接写在了他的脸上,他已经完全忘了刘楚的存在。
这册书讲的并不是什么奇谋妙计,
也不是什么抽象的大道,
而是细微具体到极致的术!
是集统兵练兵、号令旗鼓、调兵遣将、辨识地利、行军扎营、刑名赏罚、军法战略,几乎无所不包的术!
如果刘楚刚刚跟他说的什么“汝果欲学诗,功夫在诗外”,还有什么“功夫不在身临战阵之一时,而在于养兵练兵之千日”,都是真理的话,
那此书若熟记于心,绝对足以让一个人从一无所知,成为一校之才、一将之才,甚至……
典韦越来越兴奋,然后又摇摇头,不敢继续幻想……
他现在只是个队率,对于他来说,司马之职都已经是遥不可及……
刘楚则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如饥似渴的典韦,忽然想到了什么,咧嘴一笑,
典韦这副样子,真让他有点前世玩游戏时,疯狂给张飞、典韦加智力的即视感。
刘楚于是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,想了想开口道:
“典君,我刘楚在这里跟你许诺,从今往后,我的官阶永远只高你一阶。”
“我是校尉,那你便是司马,”
“我是中郎将,那你便是校尉。”
“我是将军,那你便是中郎将。”
“而如果哪一天我有幸做到了骠骑、车骑、卫将军,”
“那四征四镇四方将军,必定有你一个位置!”
刘楚的声音落下,典韦翻阅竹简的声音也戛然而止。
典韦站了起来又转过身,二人四目相对。
刘楚有些不知道典韦想干啥,
而就在刘楚想着,接下来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,
典韦两步走到了刘楚面前……
然后,先是双手交于额前,像作揖一样,缓缓将腰弯下,
然后直身,双膝同时着地,缓缓下拜,手掌着地,手背向上,额头贴到手背上,
然后直起上身,同时躬身,手聚到了眉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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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楚彻底愣住了……
鞠躬、拜、兴。
这一套做完,便是汉朝礼仪中最为正式,最为庄重的礼节——
拜礼。
他这是要干嘛?
“典韦拜见主公!”
“从今往后,典韦鞍前马后,任主公驱使,虽肝脑涂地,亦在所不辞!”
典韦话语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,剧烈地冲击着刘楚的神经!
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!
刘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!
又仿佛有一团烈火,在一阵又一阵的冲击着他的前额。
心脏仿佛也已经跳到了他的嗓子眼。
扑嗵、扑嗵……
一时间,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……
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……
“主公、勿要疑虑!”
典韦声音打颤……
“我典韦在张邈处任事八年,非但不得重用,反而处处受小人排挤,郁郁难以得志,”
“故而我才渐渐敛了锋芒,收了野心。”
“今日得主公恩遇,先是以马换我,又是赐我兵书,再是许我诺言。”
“主公能看出我不甘心只为一队率、司马,”
“我又何尝看不出主公胸中有大志向、大抱负,日后定能一飞冲天呢?!”
“所谓士为知己者死,”
“我虽然只是一介布衣,却也读过《春秋》,知道豫让报恩,伏剑不悔的道理!”
“今日得主公恩遇,典韦大慰平生,除陨首相报,别无他念,万望主公勿要嫌弃!”
典韦双手战栗,仍聚在眉前,浑厚的声音颤抖不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