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官俏皮精致,手臂上血管可见,只是整张皮囊没有骨架,所以软软瘫在地上。
注灵仪式开始时,太阳正好被云遮住。
金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来,照在实验室里。阿灰的脸一道金黄,一道昏暗。
然后,我看见女仆们首领上前,硬生生劈开他头颅,白色泛黄的脑浆留下来。
女仆首领的手维持同一速度,慢慢自头颈劈开直到胸腔、肠子、尾骨。
幸好阿灰看不见他自己的样子,不然他会吐的。
不过此刻他的胃已经被完美劈成两半,貌似呕吐对他是个高难度动作。
女仆首领非常精确地将他自头到脚劈成两半。一边不多,一边不少。
阿灰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气。
我怀疑他被施了咒,早就处于假死状态。
地上全是五脏六腑,四处流淌。
头颅滚到脚边,脚歪在肚子上。
我盯得很仔细,但就是看不到类似于灵魂的东西。
但地上躺着的皮囊开始慢慢直立,自左脚大拇指开始,到右脚中指,然后是膝盖。
等皮囊站直了,我就看见一个完整的阿灰。全须全尾,且长得分毫不差。
新的阿灰甚至推开女仆,扑上来亲吻我脸颊。
“茉莉,我长大了,这一次我也是十八岁了。”
他声音稚嫩,但是混杂着变声期的声线。
他的手轻易就勾上了我的脖子,这一次不用踮脚。
我一愣,看着眼前的大男孩。
十八岁的阿灰个子很高,胳膊与腿也都长成了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。
他的脸颊是一个英俊国王该有的样子——骨架周正,轮廓分明。
他的眸子洋溢着很多正面词汇,如果我现在是个急于讨好国王的弄臣,我大概会说“阳光跌落到您眼睛”之类的话,但并不为过。
但接下来他说了一句很负面的话,又做了一件更负面的事。
“茉莉中尉,现在我能娶你了么?”
他抬起手臂,中指轮流指向每一个侍立的黑衣女仆。
女仆们来不及反抗,就扭曲着身子,挨个倒下。甚至来不及哼一声。
“茉莉,你喜欢狐狸是么?为什么第二个轮回了,你还是选了他?”他忽然愤怒了,冲我吼。
我一愣,下意识抱住手臂。大脑里浮现乱七八糟的字幕,仍然是主谓宾格式,粗暴直接。
阿灰重生了。他还是国王。他记得上一个轮回的事。他说喜欢我。
他到底要什么。
“哼,你先看看他在干什么勾当。”他拖着我,来到实验室正中央。
阿灰念起咒语,从空中缓缓浮起一个巨大的水晶球。
我忍不住称赞,阿灰越来越厉害了,从具象出短木棍到一个具有占卜功能的水晶球,进步飞速。
阿灰非常无奈地望天,说,茉莉你别这样。
额,我夸错时间了么。
阿灰念念有词,水晶球旋转,焕发光芒。
我以为他不是占卜未来,就是要重现过去。
可是我看见的,却是此时此刻发生在都城某个角落的实景。
“听听狐狸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。”阿灰侧身站着,在我耳边轻声说。
他肩膀宽大,眉目分明,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有了小孩子赌气的语气。
我侧目,自他重生后,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,阿灰是个大人了。
水晶球投影里面,晃着两个人影。一个是狐狸,一个是上校。
因为水晶球是弧形的球面,两张脸因此显示一个奇怪的角度,像小孔成像后的效果。
水晶球接下来上演的一幕,就显得光怪陆离。
我认真听了,阿灰木有说错。狐狸的确在说些很不符合他身份的话,而安德上校的回答也是同样不符合他的身份。
呃,这是拿错对方剧本了么。
从容优雅的声音,是狐狸。
“安德上校,为什么杀了伯爵?陛下的计划难道不是牺牲魔药部前任部长么?”
一本正经的声音,是上校。
“福克斯公爵,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。伯爵家族既然发现仙仙的音乐杀戮天赋,当然不会容你窃取实验成果。
我们替你除了公爵,你该感激才是。”
上校一本正经地说黑幕,让我更觉得汗毛倒立。
然后他板起脸,一本正经说了更多黑幕。
“实验失败了。我没有想到这么难以调动民众的恐怖情绪。瘟疫蔓延这么快,都城官方又无积极应对,可是民众既没有对官方的愤怒,又在官方宣布解除警报后马上恢复生机。要策划战争布局,必须先让西方内陆与北边沿海的地方将领先叛乱。可是等叛乱蔓延到都城附近,至少要大半年。我得赶紧派人去挑起北方贝尔将军的不满情绪了。”
他说了一堆,我愣是木懂。
难道挑起战争不是一瞬间的事么?想要内乱,随便找个借口就好了。比如官方可以继续纵然血字游戏,或者直接释放瘟疫与各种病毒——
我突然反应过来,官方这次整个布局,就是为了测试民众反应么。为什么呢。
狐狸也问上校,实验失败了么。
但上校给出的答案,我仍然理解不能。
“神谕上说,动乱将至,天下大乱。新的统治者会代替旧时秩序。可是一切都进行地如此艰难,连试图挑起邻国战争都被婉拒了——难为公爵你每年在邻国派遣间谍滋事,可惜边境骚乱永远止于边境,无论我们如何挑衅,就是没有军队真正愿意去格林帝国为敌。”
“只有在乱世之中,才能彻底扼杀女神,让她灵魂永不附身人间。福克斯,你不觉得奇怪么,神谕上暗示的每件事,最后的指向都是扼杀女神?”
我听得一片混乱。然后狐狸笑了,说了一堆让我大脑彻底死机的话。
“我这里,倒是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。此现在该是阿灰注灵重生的时刻。等他醒来,我们就有新的国王了。接下来要做的,就是把莉莉斯送上祭坛。至于离家出走的仙仙,我得想想怎么把她逼到魔鬼森林。一切重演,看来神谕是不可逆的。”
再然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与一句呓语。
但是我听见了。
“愿神保佑陛下不会杀了茉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