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又说了很多,但越说越开心。等莉莉斯尾随狐狸下楼时,我已经提到炮灰兵团的日常游戏了。
包括我与阿灰如何借做饭之名去厨房偷东西吃,还有如何受到军纪惩罚时,一边诅咒狐狸,一边痛得龇牙咧嘴,骂战友太愚蠢。
当然,关键词阿灰与狐狸被替换成战友与上司。
阿灰听得津津有味,忘了抹嘴唇上的果酱。他一脸雀跃,表示不参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。
莉莉斯一脸厌恶,对战争丝毫不觉得向往。狐狸不动声色,听我漫天吹嘘。
如果上一个轮回不是最后被炮灰了,其实兵团生涯还是蛮开心的。所以我会对阿灰说——
我行军最大的乐趣是看童话书与逗阿灰玩。
末了,我总结,“战争就是与死亡为伍,习惯了也就这么回事。少个胳膊,缺个眼睛,或者干脆死了,也就那样。”
我说得渴了,灌了一嗓子红酒。仙仙低下头,不停揉搓衣角,面色很是难看。
“公爵大人,最近边境有战事么?身临其境才是最好的课堂啊。不然我说的,她也不懂。”我问狐狸。
狐狸开口前,仙仙就抢白。她突然站起身告辞,“我懂。再给我一周时间,我一定会弹奏出完全不同的乐感。”
她提着裙角,匆匆离开。
“战场么,”狐狸想了下,“也不是没有考虑过。但根据神谕,如果仙仙能完整弹奏出曲子,她能模拟超乎现实世界的战争场面,我不想让现实束缚了她。”
神谕?那是什么。如果是关于乱世的谣言,那么连仙仙这种小角色都被计算在内,这——
神会很忙的吧。
*
十天一晃而过。城里不停传来各种消息,瘟疫蔓延,被感染的人胸口都开出黑色的花。三天后会奇痒无比,直到自己挠开胸口黑花,开膛破肚而死。感染人数起初不多,但三天后就上升到三位数。
奇怪的是,没有封城,也没有加强戒严。都城长官除了贴了张安民告示,分发了一些抗体药剂,毫无建树。
门上被画上血字的人家,越来越多。晚上没有人敢出门。
有人偷窥到来捣乱画血字符号的还是女孩子们,但这一次,据说那些女孩子们半边脸是残缺的,靴子是空的,里面没有脚。
公爵府戒严,门口有军事法庭派来的士兵。名为保护,实为监视。
狐狸足不出户,每天只在早餐时能看见他。听女仆们说,其余的时间他都在书房。
我不觉得时至今日,靠薄薄的书籍,能解决他任何困境。
我自己则是每天到塔尖废弃的天台,去努力练习初级魔法。
天台俯瞰下去,就是仙仙练琴的山谷。每天听着波澜壮阔的战争音乐,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被音符扰乱胸腔气息。
阿灰按时去实验室,上午一次,下午一次。他有次偷偷溜出来,和我练习魔法对决。
他的黑魔法仍然不能制服我,最多在我手臂上又划出几道伤,翻出骨头来。
但他的白魔法进步飞速,居然可以瞬间让骨头生长,伤口愈合。
安德上校逮捕利斯时,曾使用魔法逆转利斯的时间冻结。那个时候我手臂上被刮出了鱼鳞一样的伤口。
阿灰折腾了好久,反复试了不同时代不同体系的白魔法咒语,都没能让刺青消失。
但是那些繁复古龙的咒语,已经让我惊讶不已——即使我能强行记忆,我的魔力也无法控制咒语实现时的精神力,只会造成精神层面负荷过重,而瞬间崩溃。
看来实验室的痛苦,不是白搭的。
我揉着他的肩头,大力拥抱他,夸他,刮目相看啊,阿灰!
阿灰咿咿呀呀喊疼,努力从我臂弯出挣扎,露出半个脑袋,“茉莉姐姐,你够了!我可是有抱负的人,哪像你这么安心安分练级!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的国王才是终极目标!”
我一愣,让他解释下为啥国王了还要一人之下。
他说,因为有神啊。又抡起小拳头,斗志昂扬说,“权利才是一切。茉莉姐姐你知道么,再顶级的魔法师也不能抵抗整个帝国的!”
我哈哈笑了,放开他的脑袋,看他大口呼吸的样子,“你呢?你当了傀儡国王后,会保护我这个未来的顶级魔法师么?”
阿灰赶紧辩解,让我拿掉“傀儡”这两个字。然后踮起脚尖,勾到我的脖子,认真说,“会啊。”
小提琴拉到一段过渡,过渡之前是惨烈战争的高.潮,过渡之后是暴雨收敛一切罪恶后的宁静。
音符轻快,天台爽朗。
我揉揉阿灰的头,让他加油。
第十天晚上,城里终于传来重量级消息。利斯被判处死刑,伯爵女儿阿蒙涉嫌人体实验,因已成年,也被判死刑。
伯爵被抄家,罪名是反人类。女巫组织其他成员未被波及。瘟疫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听说城里天气转晴,人们开始陆续恢复热闹生活。
对于狐狸,管家带来的最让他满意的消息,则是官方决定为公爵平反,还他一个清白声誉。
听到阿蒙的死讯,仙仙只是眨了下眼睛。然后她啜泣着感激狐狸,救他脱离伯爵家族,免受牵连。
最后她一叠连声说,很愿意被公爵收养,承办正式身份证明。
我在一边看着,也不得不腹诽,仙仙,你演技太差,哪里是狐狸对手。
狐狸不为所动,坐在扶手椅上,任由仙仙跪在地上恳求,不停推搡着他的膝盖。
莉莉斯抱着胳膊,一副看好戏的心情,嘴角扭曲,不停冷笑。就差没有直接说“那就赶紧滚出公爵府邸”。
仙仙哭着跑出门,没有人去追。
我问狐狸,没有身份证明会怎样?
狐狸说,帝国一贯驱逐流亡贵族,仙仙身份缺失,逃出去只有死路一条。
我再问,如果留在公爵府邸呢?
莉莉斯骂一句,真笨,当然连累父亲大人背上窝藏逃犯的罪名了。
我不明白,狐狸为何会执著于这点——仙仙当时答应喊他父亲,与现在再认养父,到底有何区别。
这是养成游戏玩脱线了么。
*
次日,仙仙仍然失踪。但貌似无人关心。
整个公爵府邸彻底抹除了仙仙的痕迹,她的卧室被上锁,用过的东西被清理,从管家到莉莉斯,无人提到这个名字。
听管家说,都城一派繁华,瘟疫与乱世谣言沉没下去。广场音乐喷泉动听,小孩子嬉笑,肥肥的乳鸽仍然蹲在塔尖。
我对管家说,我们看世界的眼光非常一致。
阳光晴好的午后,我来到塔楼顶端实验室。
女仆们今天换上了纯黑色裙子,头上裹着厚厚围巾,只露出两个眼睛。
我认识黑色裙子上刺绣的魔法符咒,是减轻魔力震荡的防御咒。
阿灰穿上一身白色刺金的长袍,和上一个轮回的小皇帝服饰一致。
我笑他,今天是正式要做国王了么。
阿灰撅起嘴,表示不满。
女仆们从地上掏出一件非常诡异的外装,仔细看是一副皮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