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五芒星一下子就铺满了整个小酒馆。我试着移步,但脚下的土地似乎牢牢拽住我。
士兵们也发觉了这个问题,一时惊呼声此起彼反,大眼瞪着小眼。
“你说查证,证据呢?”老先生问得慢斯条理,掏出手绢擦擦额头。
他盯紧上校,步伐慢慢往门外退。
“证据么?”上校迈开步子,靠近他几步,手上举起一张羊皮卷,“这上面可是有你与每一个女巫组织成员的罪恶交易记录。每一个项目都标价清清楚楚,要我念么?”
“人体试验单次20个金币,煽动演讲单次40个金币……”
老先生眼珠滚动,嘴角微微弯曲。
上校颇有耐心,从头到尾一一念完,还不忘解释,“所谓人体试验,单次还是指成功的价格,每一次试验都意味着至少牺牲三到四位见习法师。”
老先生身形晃动,又念了个咒语。这一次空气缓慢凝结,结界中的时间仿佛比外面走得慢。
我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放缓,呼吸也逐渐凝固。我猜他大概用了一个高阶的时间凝结法术,以此彻底将我们冻结在五芒星法阵之内。
但他说话的速度并未减慢,声音还很愉悦,“协会不缺钱,女巫组织都是些更不缺钱的贵族小姐。这个证据太可笑了。”
“是么,那么这个呢?”中校一翻手,另一张更长的羊皮卷铺展开来,一直滚到地上,“这是你与会长的计划书,从部署吸收每个贵族家族的女孩子入会,到逐步改造净化每个会员,一直到昨晚的血字事件,接下来还有策划煽动守城军叛乱,勾引邻国逃犯,一直到最后引发各部分军队势力混战,天下大乱。”
中校说得抑扬顿挫,语速也丝毫不慢。
老先生对时间冻结法术掌握娴熟,我嗓子已经很难发音。一个收缩喉咙肌肉的动作,已经被无限延迟。
甚至转动眼球都十分艰难,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士兵们不知为何又缓缓行动起来。
“这么详细复杂,但可行性为零的计划,不愧是闲得发慌的贵族女孩子才能想出来的。”老先生的声音仍然满是温暖,像是慈爱的祖父在责备小孙女。但是他似乎伸展双臂,开始准备一个更强大的术语,因为我看见——
数十个武装士兵,突然发难。
五芒星结界与时间凝结法术似乎不再能够困住他们,上百道银紫色光芒射向老先生。
心跳仿佛漏跳,我迟疑一秒,才感觉到一阵逆流的强大寒气,在结界中旋转。将原有的时间冻结咒语搅乱,最终撕碎了时间。被波及的阵法正中空间因此撕成碎片。
我与阿灰就站在阵法中央,我揉紧他小脑袋,感觉上臂肌肤被千万气刃割碎,心跳再次一停,然后时间恢复流动。
我眼眸能转了,低头一看,手臂上被刮出网格样血痕,小片肌肤不停掉落。我仰头,忍住不喊疼。
阿灰的头发被削落不少,被狗啃过一样,十分滑稽。他皱眉,看了一眼我手臂,迅速念起治愈法术。
强大的气流将我们推到法阵边缘,我跌倒在地上,紧紧拽着阿灰的手,他口中咒语不停。
法阵中央,局势变换。老先生被彻底禁锢住双臂,喉咙口是好几柄□□。
武装士兵将他围得水泄不通,站在圈外的中校一脸笃定,“好了,利斯阁下,拒捕的罪名谁也担当不起。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,交代一下吧。那些可怜的父母,还在等着你的解释呢。”
我木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局势异变的,上校就对我们行了一个军礼,“魔法协会暂时会被查封,两位见习魔法师还是先修炼些其他东西吧。告辞了。”
武装小分队羁押着老先生撤离,老先生步伐蹒跚、不停叹气。
他走的时候似乎眼角扫了我们一下,目光传递一个奇怪的信息。
并不是“我是冤枉的”,而是“你们等着”。
呃,我很莫名。既不是我们挟持他,又不是我们通风报信,何必来这么一个老泪枞横但满是幽怨的“你们等着”呢。
我与阿灰对视一眼。
阿灰呼啦一声爬起来,钻到调酒台后,看看奸商老板早溜了,就肆无忌惮找最贵的配方,开始调鸡尾酒。
我手臂上的伤剧烈疼痛,虽然不再掉皮,但千疮百孔的伤痕还在。
我提醒阿灰,他的治愈系法术有待加强。
阿灰喝得不亦乐乎,在我抢他酒杯时,提醒我,病人不能喝酒。
整个小酒馆更加残破不堪,太阳照在半座废墟上,我和阿灰一脸无语,对坐着一杯接一杯。
他喝酒,我喝水。
女巫事件追查至此,线索生生被掐断。下午茶聚会升级为图谋不轨,我们的E级任务则基本泡汤。
我在研究要不要去隔壁都市的分会,然后感慨这年头找份实习法师职务都不容易。
阿灰抽泣着,一副快哭鼻子的样子。
我惊讶,“不至于吧?实习魔法师这个身份对你这么重要?”
他声音黏黏糊糊,揉着眼睛,说,“不是的,我是没想到……你对我这么好!”
这……我刚才做了啥攒人品值的事么?
“刚刚在五芒星法阵被空间撕裂时,如果不是你一直抱着我的头,你也不会——”他说。
哦,他是想说,如果不是我揉着他的头,他也不会只被强行剃了发型,而我则很悲催得被强行刺青了。
我随手一挥,说,“又不是第一次了。在伯爵家,与骷髅头战斗时不也是么?”
我轻轻按他的脑袋,“你这个队友比猪好一点,还算合格。不是至少还会治愈法术么。”
他的五指稍微展开,圆圆的眼睛从指缝看我,“茉莉姐姐,我喜欢你。”
我与他碰杯,一饮而尽,“我讨厌你。”
他碰完杯才意识到被耍了,我开心地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