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太夫人眼眸溜溜一泛，掩唇笑道：“姐姐这话没得叫人恶心，什么你呀我呀别人呀，咱们都是先王夫人，别说是为天家费些金子，就是要我亲自给天家去担肩舆，我也不能推呀。”

夏老太后撑不住笑，摇头道：“穆宜，你还是老样子，嘴滑爱贫，你有这份心，太后自然应允。”

太后不疾不徐，扶一扶鬓上步摇，细碎泠泠的响，并未作答。

说话间，内监引一位有些年纪身份的女阿③进来，身后还带着个年轻伶俐的婢子，手捧一个漆器大匣。二人先是朝列位太后一拜，口呐：“华阳宫青芽、茯苓拜见夏老太后，王太后、韩太夫人。”再朝列位公主一福。

夏老太后一直歪在扶臂上听太后与韩太夫人话家常，见青芽进来，正身道了句：“起吧。”

王太后道：“知道老神仙好清静，本不该扰她。不过近日天气不冷，才想请他老人家来散散心，谁知老神仙不肯赏脸。”

青芽沉稳回道：“老神仙说了，列位公主远来辛苦，是该瞧一瞧。只是昨儿晚膳多吃了半个蹄花，竟然积食了。夜半就起来两回，今日是断不能来了，特命奴婢送来四副禁步，权作贺仪。”

名唤茯苓的婢子把手中托盘呈上，青芽将禁步一一送到公主手中。众人均朝东遥遥一拜，才千恩万谢的收下。

规行矩步方为禁，后妃祥和是为德，好一份应时的礼，华阳老太后不来，也胜过来了吧。

太后笑言：“老神仙抬爱，还让女阿亲自送来。卷碧，请青芽到便殿休息，喝茶暖一暖。小厨房刚学会几味楚国点心，劳烦青芽带回去，请老神仙品鉴。”又回身朝夏老太后福一福，“母后，楚国点心精细秀巧，很有风味，也请母妃和妹妹带一些回去品尝。”

夏老太后揉一揉眼睛，渐生疲惫之色，懒懒道：“让你们陪老人家说这会子话，都饿了吧，孤老不经用，乏的很，先回宫了。”又向太后道：“你主持开席吧，别饿着孩子们。”

太后惬意一笑，艳如春花初绽，忙唤人开席。

韩太夫人扶夏老太后起身欲走。忽而夏老太后像又想起什么，老态宁和的交代道：“以后你们在宫中用度有缺，就去内廷支取，太后执掌六宫，一向公正得很。便殿那边，内廷送来十几个婢子，你们一人挑一两个回去，他们是秦宫旧人，对此处规矩、地形熟识的很。”

太后漫不经心，低头喝面前一盅茶，听众公主垂首称是。节宴按制不能多话，稍倾，也就散了。

步出甘泉宫，略生寒意，才发觉背心已经洇了薄汗。姬离扶着同衣的手，长吁一气，捂住胸前道：“咸阳宫好大的规矩，把我唬了一跳。”

我正要教训她藏不住事的脾气，却听身后一个婉转女声唤我道：“公主留步。”

我回身一看，来人容色娇丽，正是一身秦装的卫国公主，寥人。平礼一福道：“寥人公主唤孤何事。”

寥人双颊微红，平添几分羞色，道：“前几日在章台宫听了阙笛声，意境悠远，妾打听过，正是公主所奏。”

我盈然望而笑，口中道：“寥人公主过誉了，有些思乡，借一阙韩曲抒怀。公主因何知道是孤。”

寥人一手牵过我手，细细打量我两眼，道：“听说那日陛下也来了，追问吹笛人是谁，公主已然歇下，陛下并没见着。阖宫传的真切。”

我压低声音，附耳道：“叫公主笑话了，那日孤服了助眠的药，睡得太沉，第二日才醒，还把下人训诫了一番。”

寥人的眼风往甘泉宫一扬，会意笑道：“思乡情切，莫不如是，妾也喜好音律，公主若不弃，妾便斗胆相邀，托公主点拨一二。”

我愈加笑得和婉，谦虚道：“太后方才说，寥人公主诗艺双绝，能与公主讨教一二，是孤之幸。今天正赶在年节上，阖宫都等孤回去，不如明日一早，孤再去叨扰公主。”

寥人轻扬唇角，颔首道：“也好，明日妾便备好茶点，恭候公主。”

说到此节，寥人告辞而去，我心中却拿不准，她用意何在。不过有一点很清楚，我这长舒殿显然没什么隐秘可言，得早点管束才好。想到此处，又忧愁起夏老太后刚赐的那个叫秋缇的婢子，只怕也是眼线一样的人物。略觉不虞的向同衣道：“你瞧见寥人公主那一身秦装没有。”

同衣面含波澜不惊的笑意，明眸宛然，轻道：“针脚严密，绣花繁复，不像赶出来的。”

我眉毛一蹙，和同衣是一般心思。她那一身秦装，显然是出嫁前就备好的。若论洞悉时局人心，她先我何止一着。

姬离笑嘻嘻的拍一拍手道：“这么说，便是姐姐输了，金子拿来。”

我轻咳了一声，朝秋缇看去，她离得甚远，还算乖觉，缓缓道：“一镒金识得真英雄，孤输得心服口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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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出自《诗经·邶风·匏有苦叶》，大意是“男子如果要娶妻，趁未结冰来迎娶”。

②春秋战国时期，男子称氏，女子称姓。氏取自男子的功勋封地，姓取自母系社会起源，氏贵于姓。此外，同姓不婚，比如秦赵同姓，不能通婚，笔者写小说时刻意回避了。

魏国姓氏：姬姓、魏氏。

楚国姓氏：芈姓、熊氏。

卫国姓氏：姬姓、卫氏。

韩国姓氏：姬姓、韩氏。

燕国姓氏：姬姓、燕氏。

齐国姓氏：（春秋时）姜姓吕氏、（战国时）妫姓田氏

赵国姓氏：嬴姓、赵氏。

秦国姓氏：嬴姓、秦氏。（虽然《史记》称秦国国君为嬴姓赵氏，但笔者觉得这是太史公的笔误，秦国被周天子封诸侯的时候，赵国还在晋朝做大夫，显然诸侯更精贵，功勋更卓著，没可能不以秦为氏的，只可惜少了点历史证据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