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王微微皱眉，沉吟道：“按监星官的说法，应当让她独居北宫。可寡人私心想她住得近些，一时也没有论断。”

息夫人回头看我一眼，宁和笑道：“臣妾倒先料着了。”她敛衣扶裳朝父王郑重拜了拜，婉声道：“定国长在阙外，实在可怜。恳请主上把定国指到臣妾名下，未出阁的孩儿随母亲住在赵王宫，便不算逾制。”

她略作一想，又道：“臣妾寝殿不远处那座梳妆楼，本是主上赠与姐姐的，臣妾每每念及姐姐，也会去此处小坐，，刚好让定国住下。一则臣妾能就近照拂，二则主上想见定国，也可打着臣妾的幌子，免去一干琐碎。”

父王“唔”了一声，亲自搀她起身，微微动容道：“难得你心细如发，如此甚好，定国就托你仔细照拂。”

息夫人密密一笑，伸手又来牵我，宽慰道：“得了定国这个孩儿，臣妾欢喜都来不及，定然躬身不怠。只是她头一回入宫，主上也要多来瞧瞧。”父王俱一一应了。

息夫人见我只带了银杏入宫，连芸娘也没跟来，从身边得力的人中划出四个负责盥浴的宫女，又额外挑了两位教习礼仪的老妇，五六个来往使役的小丫服侍。银杏升做梳妆楼的执掌宫女，赵岐则是执事太监，负责外间琐事。

息夫人抚一抚我的额发，怜道：“我儿对母妃的安排可还满意？”

我正要接话，就听内监尖声尖气的传报：“太子殿下、平安君求见。”

殿门洞开，两位哥哥一前一后整衣肃容的走来，太子着玄，三哥穿白，皆是一副肖似父王的好相貌，深拜道：“儿臣见过父王。”

父王唤一声“起吧”，又道：“去见一见定国。”

小哥哥赵腾走在前面。他幼年便做了太子，一身朝服，颜如舜华，对我浅浅一笑，仿佛寒潭上乍起的一道微澜，旋即归于宁静。

我的三哥，平安君赵偃缓缓随在太子身后。他是公认的品性温良的人，苍白而羸弱，身上常年带着甘草味。他的行为从不逾越，最率性也只是娶了一位邯郸酒肆的胡姬。父王封她七子⑤，私下里，内监却管她叫邯郸倡⑥，一如当年非议我的母亲。

我朝他俩盈盈拜去，太子伸手扶住我，客套道：“妹妹远来辛苦。”平安君也朝我颔首一笑，并不多言。

息夫人柔声道：“腾儿，你在襁褓时还见过定国，兴许你都忘了。”

太子和缓一笑，缓慢道：“是不大记得了。”

息夫人了然道：“如今定国住在梳妆楼，兄妹之间要多往来才是。”

太子应承道：“儿臣记下了。”

息夫人澹然回头，瞩父王一眼，又嘱咐道：“你定国妹妹不多时就要嫁往秦国，以后想见一面可都不易了。”

太子但笑不语。平安君赵偃道：“定国妹妹初来乍到，若有不惯，偃家中倒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，可以同妹妹作伴。”

息夫人微一侧首，步摇簌簌作响，浅笑道：“主上您听听，还是偃儿为人周到。不过偃儿家中那位也是半大孩儿，拘在宫里难免想家，还是在父母跟前养着好。”

平安君恭谨道：“是儿臣多虑了。”

我漠漠微笑，始终不置一言，事实上我也真的无话可说，寻了个劳累的借口，其他人也就散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我是华丽的分界线

本章同期史实：

公元前247年，秦庄襄王死。秦王嬴政继位。魏国信陵君率五国击秦，败秦于河外。燕赵易土，赵以龙兑、汾门、临乐与燕，燕以葛、武阳、平舒与赵。秦将蒙骜攻占赵国榆次、新城、狼盂等三十七城。

公元前246年，秦王嬴政元年（统一六国后称始皇帝元年）。秦王尊吕不韦为仲父。秦将蒙骜夺取赵国晋阳，秦在此设立太原郡（晋阳为赵国重镇及初建国时的王城，意义非凡）。秦营建郑国渠、秦始皇陵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其实索引更精彩

①合纵：合纵、连横均为战国时期一种特殊的外交策略。合纵的目的在于联络多个弱国共同对抗一个强国，如抗秦、抗齐。连横的目的在于依附一个强国，攻打其他弱国，达到扩展土地的目的。

②古代婚娶有六礼，分别为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。

③魏冉：宣太后长弟，秦昭襄王之舅，战国时秦国大臣，因食邑在穰，号称穰侯。一生四任秦相，并保举白起为将。公元前266年被秦王罢免，迁到关外封邑，后忧愤而死。

④行人署：秦国负责对接邻国邦交的机关，设有官职典客，为九卿之一。

⑤赵王宫：在今河北邯郸市西南，是考古界保存最好的战国古城址，由东城、西城、北城三个小城组成，平面似“品”字形，总面积512万平方米，属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西城、北城多宫殿遗址，东城有赵王阅兵的“南将台”和“北将台”。赵王宫共历经八王（158年），公元前209年秦军所占。

⑥七子：按《汉书外戚传》记载：汉兴，因秦之称号，帝母称皇太后，祖母称太皇太后，妾皆称夫人。又有美人、良子、八子、七子、长使、少使之号焉。可知以上均为战国时期后妃称谓。

⑦邯郸倡：即赵悼倡后，又称倡后。先为赵悼襄王赵偃之妾，后被立为王后，赵幽缪王赵迁之母。《列女传孽嬖赵悼倡后》记载，倡后者，邯郸之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