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鸢两只手搭在腹部的位置,呼吸绵长。
“再不起来,月亮都要晒屁股了。”
蓦地坐直身体,奉鸢愕然地出声:“嫦娥姐姐?”
嫦娥坐在梳洗台前,一梳梳到尾,眼眸瞥了她一眼,“小鸢下界这么久了,连我都忘了?”
她放下木梳,一双漂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:“过来呀。”
像做梦似的把木梳拿起来,为她梳理,奉鸢的记忆隐隐有了些许片段。
“我怎么……又上来了?”
她一叹,“我看你真是傻了。”
“我……飞升了?”
嫦娥一笑,索性拉住她的手,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,“这正是有趣之处。”
她似乎心情很好,和记忆里飘渺的形象全然不同。
“小鸢,你可知天界有多少年没有飞升过神仙了?”
像是没想过她回答,给了答案:“一万年。”
“所以那日惊雷,是飞身之前的……”
嫦娥颔首,站起身慢慢走,“多少人翘首以盼地守在那儿,一眼便瞧见了你。”
奉鸢:“……”
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。
诚然,她积蓄了不少灵力,但成为神仙……怎么会……?
嫦娥倒了一杯酒,端起薄胎白腻的瓷杯,一饮而尽,“近年来,新诞的力量式微,好容易出了一个,却是个被天界抛弃的小可怜。”
虽然是在说自己,奉鸢觉得心里没什么负担。
将手中的酒杯晃了一晃,她低眉浅笑:“这难道不有趣吗?”
奉鸢瞧着嫦娥,觉得她像是在她醒来之前就喝醉了。
揉了揉额角,奉鸢把她扶着坐下,然后打算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。
眼前陡然出现一道屏障。
抿唇,奉鸢转过身,便见嫦娥掀开足边的裙纱,露出白皙细瘦的脚踝和小腿。
看她十分惬意地卧在榻上,一边还使着法术自动倒酒送到口中。
最近是怎么了?
她可从来没见过嫦娥喝醉了酒还变成这个样子啊。
走到榻边,半跪着,“嫦娥姐姐,我只是想出去看看。”
嫦娥眼尾多了一层浅浅的绯红色,“你体内的灵脉,有魔根。”
无声无息挺直了背,奉鸢默了默,道:“我知道。”
嫦娥眼波流转,微微挑眉,“魔根的主人和你可是亲血脉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……?”
她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酒,“我听说,莲池本生出了成对的莲胚,世尊说其中一个天生魔骨,便教须菩提丢了下去。”
但须菩提丢下天界的莲台上的孩子,不仅掉进了魔窟,还侥幸活了下来。
而另一个幸运的孩子,不仅安然在天界长大,还差点儿筑成仙身,成为万人称颂的神仙。
如来下的定语,没有人会去质疑。
只是,巧合的是,他们相遇了。
她当时心性不足,转身就跳了诛仙台。
原来,很多的相遇都只是预谋已久。
他想必一直记得如来的这句判词。
那他抽出骨头给她的时候,在想什么呢?
她根本想不到。
在他救了她的时候,他又在想什么呢?
很多事情其实不能深究。
譬如那支笛子。
譬如疏落天光下,他幽深的眼睛。
她当然一直都知道他是魔族。
无缘无故地追捕,还有更早的一句‘父尊’,那时她应该知道,但后来知道也不算太晚。
他本就没有刻意隐瞒。
魔族大殿下,聿辛。
魔族三殿下,都鸦。
嫦娥慢悠悠地打断了她的思绪,“所谓成对,指的是,你的身体,不仅适合成仙,也适合,入魔。”
“说起来,你还大一些,若是遇上了,还得叫一声弟弟。”
轻笑一声,嫦娥的唇凑到她的耳边,带着酒气,“小鸢,你不想看看花囍吗?”
奉鸢愣住,语气有些抖:“她……她活着?”
“小鸢,你很天真。”嫦娥语气没什么训斥的意思,“一盏长明灯,用灵火点燃,去冥界,活人进去,须得在燃尽之前回来。”
“我知道你还想找谁。”
她的手中冉冉升起一只小纸鹤。
弯唇笑起来,“去吧。”
把长明灯收好,手握着纸鹤,奉鸢向她拜礼:“奉鸢铭记。”
看着她转身,嫦娥轻飘飘添了一句:“天地的规矩从来就没变过,这个仙位,是你应得的,从今之后,不会有人抢得走了。”
……
奉鸢很清楚自己在找谁。
知道了花囍还在轮回之中,她高兴,但并未磨灭心中的不平。
她向来恩怨分明。
纸鹤稳稳停住了。
掌心燃起汹汹的火焰。
然后掐灭,奉鸢对上她惊恐的眼神,笑了笑:“好巧啊,宝珠仙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