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,局势渐渐稳定。
王翀岭正被押送到上京,云梦县灾害不及乐游,恢复很快,而受灾的郡县基本开始播种最后一稻了,冷清的街道重新有了烟火人气。
奉鸢和柴十三娘并肩走在街上,纵然秋风凛寒,心里也暖烘烘的。
街道历经冲刷,虽不如之前整洁干净,也粗粗分出道来,收拾得清楚明白,商铺小摊,吆喝的商人,面上吹得冻红,笑容却带着生气。
人走在其中,只觉得有朝气,日子有奔头。
奉鸢想起事,“这次分发的棉被等都到了吧?”
柴十三娘‘啧’了一声,“早就到了,从南边儿来的,到云梦费不了多少时间。”
“河道衙门走了许多人,”奉鸢低眉,把手纳入袖子里,“只望他把溃毁的堤坝修好,便是幸事。”
“那个什么陆什么洲,不是个好官儿吗?修堤坝的差事虽落不到他头上,检举督察,若要争一争,没什么好担心的。”
奉鸢把手伸出来,挽住她,“说了多少遍了,陆松洲,陆大人。”
她瞪她一眼,却把她的手塞得更深,腋窝的热气儿重,叠着一层均匀的热意。
好日子在后头呢。
回了小茅屋,把烧的炉子里的水倒出来,白气儿立时咕噜咕噜往上探头。
到了两杯茶,抱着一杯热水暖水,室内渐渐褪去冷意。
“师父前几天不是说回来吗?”
“急什么?”柴十三娘拿出一把剪刀,对着手里的一根头发咔嚓剪断,蹙起眉头:“年纪轻轻,就有了白头发。”
笑了笑,奉鸢喝了一口热水,她想慢慢地喝,仔仔细细体会身体一点一点唤醒的感觉。
“古人说,逝川与流光,飘忽不相待。”[注]
“现在正是年岁正好的时候。”
柴十三娘放下剪刀,背身靠在桌边,“那感慨什么?我们这个年纪,应该少年意气,仗剑天涯,所遇不平之事,惩处奸恶。”
奉鸢懒得纠正她对自己年龄的固执的认知,不过听得这话有几分意趣,“不平之事,不平之气,如何消得尽?”
“消不尽,正是也。”
听她卖关子,奉鸢手扣住杯盏,慢慢悠悠抿了一口。
风中倏然有刺破之声。
奉鸢手背微绷,一推杯盏,提剑便飞出,堪堪立在院落之中。
柴十三娘本想把鞭子抽出来,却好似明白了什么,悄悄退了回来。
气流猛地急促,奉鸢迎身一击,足跟抵住,眼眸与来人相对,剑气忽转,眼睛看不清招式,全凭着本能。
抵挡,迎击,抵挡。
三招下来,她便被击倒。
奉鸢抱拳:“弟子学艺不精。”
项戚抬眸看向躲在门旁的柴十三娘,“你没教她?”
柴十三娘连忙跑出来,笑嘻嘻:“我哪里敢!师姐教徒弟,我可是特别想知道方法的,哪里还会教她!”
微微颔首,项戚收了剑,气场由紧迫转为柔和,举步迈向屋内。
“师姐,这么多天,你去哪儿了?”
“照顾朱崇。”
“什么?!”柴十三娘喊出声,脸上又是纠结又是憋屈,“朱崇有什么好照顾的?等等,他怎么还不走?”
“我此行是为告别。”
一连串消息砸下来,不只是柴十三娘,奉鸢也颇为不解。
项戚浑然不在意自己抛下的消息有多奇怪,简单说了几句,就叫奉鸢出去等着。
第一个消息,坦白说,奉鸢倒是可以理解,宁王手里拿到了东西,但毕竟东西过了朱崇的手,再者又逼着朱崇清算了一干人。
打狗也要看主人,朱崇就算没打算怎么样,宁王也不会放过他。
只看,动手,在路上,还是到上京。
端看他忍不忍得住。
项戚为人好像没什么原则,但她做起事情来目的很明确,向来不为他人所改变。
所以,她去保护朱崇。
大抵就是那一句‘杀’。
纯粹,简单地令人发指。
毕竟,江湖高手,不与世俗中人等同,他们可以一意孤行,也可以行侠仗义,只要不比他或者她厉害,在江湖里可以横着走。
奉鸢不觉得自己有立场说什么,对于朱崇,她更没有什么可以说。
若要说还有什么事,那就是再去看一眼陆松洲。
他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,是王翀岭被抓了才被人救出来的。
谁能想到一县之长被人关着关着关忘了。
奉鸢觉得自己大概吃不上喜酒了,这里的事情她能做的做了,除了项戚的事,也没有别的,她的向西之行停滞太久了。
她还要去寻她的孙大圣呐。
不久,门开了,项戚的剑在身上。
奉鸢知道留不住,只是道:“师父,拜师礼弟子还没有施。”
项戚微讶,于是点头。
柴十三娘和奉鸢稍稍布置了一下,奉鸢沏茶奉上,项戚接了茶水喝了。
师门之礼繁缛,如今只能一切从简。
项戚从包裹里拿出一柄剑,“此为青阿剑。”
奉鸢:怎么好像师父差点儿忘记了要给剑。
虔诚地接过,奉鸢叩首行了大礼:“天境门第六十三代弟子奉鸢叩敬。”
扶起她,项戚朝她点头:“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,至于你,牢记,天道酬勤。”
微微叹气,“望你以后好好修习天地之道。”
说完,便如一阵风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