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了一会儿,她道:“其实很久之前,我就想离开,我曾经有一个人族朋友,她是天上我唯一认识的人族,她告诉我,在人间,那里没有多少修行者,但人们都安居乐业,过得很满足,很快乐。”
“她还说,若是信仰观音娘娘,就参拜观音,在寺庙赠一点香火,后来她才知道香火根本没有用,凡人的念力才是真正的香火,可是神仙也并非受了香火便会了了人的心愿,他会挑几个人成全他们的愿望,以此证明他的法能,以便更多的人能信奉他,这样,仙魄不生不灭,这正是神仙比之妖魔,更长久的原因。”
都鸦道:“妖魔也有念力供养,只是不足以抵抗神仙。”
摇摇头,奉鸢垂睫笑了一下,“说不能入因果,入了却伪作清白。”
“我有一个愿望,它很模糊,从前我意识不到,现在反而明晰了——”
慢慢探出手,窗格切入整齐的阳光,指尖浅浅晕染上一抹淡金色,她攥紧了手。
“小鸢妹子——”
两人瞬间都看向门口站着的齐大壮。
齐大壮不太自在地挠挠头,舌头打了结:“我……我……是不是……”
奉鸢一笑,收回手,“齐大哥来的正好,我们一起出去吧。”
……
说是一起出了门,齐大壮有自己的事情做,采办的东西也不同,临到了大街,三人分道,于是问起回去的事,都鸦很有信服力地说他们已经拜托了村口的李大哥捎他们回去,齐大壮也没多想,三人就此分别。
站在原地的奉鸢目送齐大壮的身影和牛车隐没入人群,真诚发问:“我们怎么回去?”
都鸦真诚地露齿而笑,“你说呢?”
对于奉鸢已经忘记了自己驭风的本领这件事,都鸦表现得尤为嘲笑。
但明明来的时候就是都鸦故意说乘牛车而不飞行的。
但穿过大街小巷,热闹的叫卖声,滚烫的羊肉汤的气息,炊饼的脆芝麻香,樱桃煎,洗手蟹,羊头签,葱泼兔……奉鸢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拉着都鸦的袖子,一时瞧瞧这个,一时瞧瞧那个,冲在人群的前面,笑容就没下来过。
“都鸦都鸦,你说这个好不好看?”
“都鸦都鸦,这个闻起来好香!”
“都鸦都鸦……你怎么捂着胸?”
都鸦无奈地扯回袖子,正了正快散落的衣襟,手拉住她的手腕,“好了——走吧。”
“那儿……是扇子吗?”
二人牵牵拉拉走到铺前,店家一瞅两人来,看奉鸢选了最左侧的一把扇子,笑容和气:“夫人好眼光,这上头描得是大诗人王摩诘的诗,‘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’,您二位看怎么样?”
奉鸢打量着徐徐展开扇子,右下角描着一副图,一个女子的小像,眉间多情含愁,几颗落了地的红豆,一截枯枝,一段红线,不知要连到何处去。
一时看着,竟心里怅然,不知说什么好,也没听到店家开头的奉承话。
都鸦微微咳嗽两声,脸上勾上一层薄薄的淡红,目光落在奉鸢处,一本正经地迂回暗示:“阿鸢妹妹,你喜欢这个吗?”
店家眼神更加微妙,笑意更深,往奉鸢这边移动了一些,“我这儿还有一个,给您看看。”
说着,从下面的内层取出来一把犀角色的檀木扇,扇坠吊着一个浑圆的物什,他颇为自得地点了点扇子,解说道:“您看这个色相,纯正,再看这个,”他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儿,“这个下头坠得不是玉石,但也是稀罕东西,这是南海得来的宝螺,多少人想要买不到的!”
他微胖的身体往前探身,脸色都激动地涨红了:“我是看二位有缘,这个东西,寻常我不拿出来的。”
奉鸢听得有趣,看这个店家也有趣,于是直接看向都鸦,冲他挤了挤眉毛。
都鸦早已摸了钱袋子,只待她确认,“这个多少钱?”
店家眯眼笑,“我给二位一个友情价——”说着,他伸出三个手指头。
“三十文?”
都鸦还没回答,就见店家一下子露出‘你不识货’的眼神,瘪瘪嘴,委委屈屈地说:“您看扇子有这么低的价位吗?”
都鸦道:“若说名人提笔落字,也不过逾百文,三百文的价格算得上翻了一番了。”
瞧了一眼都鸦,店家咕哝,“这可是上好的檀木,宝螺更不是凡品……”
听那话,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,奉鸢轻轻扯了扯都鸦的袖角,眉目暗示:那就走吧。
都鸦明白她的意思,但仍纹丝不动,平静得看不出心情,下一瞬就听店家勉勉强强地翻了个白眼,“两百文,就两百文——再少就赔不起了。”
付了钱,奉鸢一手握着檀木扇抵住下巴,一手背在腰间,回头一边说话一边走路,“他怎么肯降价?”
都鸦一边看着她不被人撞,一边出声回她:“平时的价格确如我所说,不过一百多文,他凭空涨了那么多,本就心虚,其二,此地宝螺不常见,知道的人并不多,若要卖,那就是给那些喜好收藏的人,所以今天他遇见我们,也算恰巧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她点点头,然后停下脚步,都鸦见她停下,不由问:“怎么了?”
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,奉鸢道:“好像自从来了人间,就一直想吃东西。”
都鸦叹气,“贪吃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