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更鼓响之后,守在玉旒云的公爵府邸前的禁军开始交班换岗。这时蒋文看见远远的有灯笼的光,一队人越行越近了。其时早已过了宵禁时间,百姓是不会出门,莫非来者不善?禁军士兵们也都看见了,纷纷拔出兵器。蒋文就冲那边喊道:“什么人?快快停下!”
可那队人只是不停,不多时就走到了跟前。是一乘紫帘小轿。蒋文刚要上前喊话,提灯笼的就一眼横过来:“放肆,这是皇后娘娘凤驾到了,还不让路。”声音阴阳怪气,果然是太监。
蒋文一惊,轿帘儿已经揭开一条缝,里面当真坐着玉朝雾。一众禁军赶忙倒身要拜。玉朝雾道:“不要多礼了。我来见玉将军,不想声张。”
蒋文面有难色:“这……万岁爷交代了……微臣……”
“石嬷嬷,给他看。”玉朝雾道。
另一个提灯笼的原来是石氏,也打扮成个老年男仆的模样,听吩咐,即递上一方明黄色的丝帛,上面朱红色字迹,显然是御笔。蒋文瞪大了眼睛:不知皇上是何用意?不过,君臣之间,轮不到他问这所以然,一顿首,立刻就让禁军士兵们让开路。玉朝雾一行就进了玉旒云府。
仆人们因为多日被圈禁没有太多事要忙,早就歇下了,只有门房睡眼惺忪地迎上来,见了皇后,先是吓了一跳,既而“扑通”跪道:“皇后娘娘在上,奴才……”
玉朝雾摆摆手:“你家玉将军在哪里?”
门房道:“将军这些日子喜欢自己一个人呆在后园。小的这就给娘娘带路。”
玉朝雾说“不必了”也不叫太监,连石氏也不让陪伴,就自己朝后园来。
玉旒云自去年封了公爵,府邸已经修葺括建,不过后园还是从前的,没有改动。这里本是庆澜帝未登基时的一处别苑,玉旒云十八岁的时候坚持要离开姐姐、姐夫独自居住,当时的庆王就将这处宅院送给了她。玉朝雾起先总担心妹妹不会照顾自己,常来嘘寒问暖。可后来发现玉旒云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,自己没有用武之地。有时侯门寂寞,她只好随便找些消遣——比方说这花园地上鹅卵石砌成的图案就是她想出来的。一晃已经六年过去了!鹅卵石还是那个样子,而玉旒云呢?
花木扶疏,一勾残月,清辉却不输十五之时,后园中的景物如同被镀了一层水银,发出淡淡的幽光。这一切显得宁谧,而有一线光迅速地扫过,凛冽刺目,暮春的天气也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——玉旒云持着一柄剑。舞出万朵雪花,笼罩了自己的全身。
六年了,她长高了一截,可这杀意,这怨气,丝毫没有改变。遥远记忆里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,早就一去不复返。
“谁?”玉旒云一剑刺了过来。剑锋锐利无比,立时将一株花树削断。不过她剑法娴熟,招式收放自如,看到玉朝雾,立刻一翻腕子,将利器荡了开去,自己轻灵灵一跃,到了跟前:“姐姐,你怎么来了?”
不待玉朝雾回答,她已收剑归鞘,笑道:“不用说了。皇上让你来的吧?”
玉朝雾凝视着妹妹漆黑的眸子,那样锋利的眼神!这孩子,她可以看穿别人的心,然而又似乎根本不屑去探询别人的心思,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,遇到山,就要劈山而过,遇到水,就要架桥而行,她决不饶弯路。这种性格,难道她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吗?
玉朝雾就叹了口气,点点头。
玉旒云略沉吟了片刻,上前搀着她的胳膊:“走,同我到里面坐。”又要唤下人赶紧上茶。
玉朝雾止住了妹妹:“不,我想跟你说说话,不能叫别人听到。”
玉旒云扭头看了看姐姐,眼里并没有一丝惊讶,反而轻轻地一笑,自己走开了几步,负着手,道:“皇上的气还没消吧?要不然怎么姐姐会怎么半夜里跑到我这里来了?这事果然越少人知道越好,皇上如此法外开恩,准姐姐来看我,要叫那些小人们知道了,又该有话说了!”
玉朝雾追上妹妹:“云儿,你明知有许多小人,那就该好好照顾自己。姐姐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,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叫我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?”
玉旒云沉默不语,随手拽下身边的一支花来,一片一片拈着花瓣。
玉朝雾道:“从你第一次随军出征,姐姐就成天提心吊胆。怕你听了烦乱,都不跟你提。这次大青河之战,西京里简直就没听到过好消息,姐姐日盼夜盼,好容易盼到你好端端地回来,却又惹上了这些麻烦。”
玉旒云淡淡一笑,将花瓣撒落在地:“姐姐不要挂心。我哪次出征不是好端端地回来?再说,这次的事也算不得什么麻烦。我自己心里明白得很——皇上性子随和,私用贡品这种事,若他会计较,我当初也不敢就这么做了。我是一个带兵打仗的人,这些后果还能不计算到么?”
她口里这样安慰玉朝雾,心里却全然另一番想法:就算皇上大发雷霆要降罪于自己,当初石梦泉情况危急,哪怕就是贡品在皇上碗里,她也会抢来用的。先救了石梦泉,才能考虑将来的后果——因为没有石梦泉,她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。
这种话总不能和姐姐说,她想,徒然惹人担心罢了。反正庆澜帝身边的武将们老的老,死的死,剩下的大多是草包,除了她以外,还有谁能征伐天下?庆澜帝是不会当真怪罪于她的,无非是事情闹出来的,不摆摆样子说不过去罢了。
玉朝雾看不见妹妹的表情。不过,多年来相依为命,玉旒云的性子她明白得很。便幽幽叹了口气:“你就当是姐姐没有用,只会庸人自扰吧!皇上的确不打算再追究你了,明日就要宣布呢。”
“哦?”玉旒云有些意外,“怎么偏偏是明天?有什么特别之事?”
玉朝雾垂下头,月色般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浅浅的红晕:“那是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:“因为我有了。”
“啊?”玉旒云一怔,露出了孩子气的喜色,“哎呀呀,这么大的事,你怎么不一进门就说?跟我扯东扯西了这么半天!来,快进屋坐着。”
她拉着玉朝雾的手,半扶半拽,硬将姐姐护送进了花园里的一间小筑之中,捻亮了灯,仔细看她有什么变化。玉朝雾羞得转身背朝着妹妹:“别看了,才一个多月,看不出来的。”
玉旒云只是笑,并不说话。感觉长久以来,难得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。
玉朝雾实在窘极了,转回身来轻啐道:“还说自己是带兵打仗的人,这样就傻了,跟个小孩子没两样!”
玉旒云才回过神来,在姐姐面前耍耍贫嘴也无妨:“莫非姐姐倒希望我在你面前也是板起面孔来的惊雷将军么?战场那些打打杀杀的,不吓坏姐姐,也吓坏了我的外甥。”
玉朝雾红着脸啐了她一口,可蓦地又被不安和忧愁占据:“云儿,就算是为了姐姐,为了这个孩子,你……你不要再去打仗了,好不好?“
玉旒云一愕:“姐姐,你说什么?”
玉朝雾道:“你毕竟是女孩子家。虽然过去一直都是常胜将军,但这一次……谁知道将来会怎样?如果有个万一……有个万一……刀剑无眼,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啊!”
玉旒云沉下了脸,默默地,仿佛是在听,又仿佛没有。
玉朝雾便轻轻地继续说下去。总无非是那几句话——安全,安全,还是安全。直过了好半晌,咬了咬嘴唇,如同想起一般地,道:“无论如何,云儿你别忘记,我们都是楚人。和楚国交战,总难免……”
这次,玉旒云猛地抬起了眼,盯着她:“我不是楚人。”
充满怨毒的眼神,任是玉朝雾也瑟缩了一下:“这……我知道……但我们打楚国来,太后、太妃们都知道这事,也许年月久了,不再提起罢了……皇上心里也是清楚的。你跟楚国交战失利,你说皇上会怎么想?”
玉旒云蹙起眉头:“姐姐,你老实说,这是你的意思,还是皇上的意思?”
玉朝雾呆了呆,嗫嚅道:“本……本是我的意思……我问了皇上,他并没有这么说……不,他其实是说,他连想都没有想过。只是,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皇上也怕传出去,朝廷里沸沸扬扬,到时候他也就保不了你。”
玉旒云冷冷一笑:“这次反正是不计较了,难道我还会给楚人再次击败我的机会吗?待我攻下凉城,他们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去吧!”
玉朝雾被她堵得一愣,片刻才道:“皇上和我也都是为了你好。皇上今天也同我说了,你一个女孩子家,老这么在外面征战,总……总不是个事儿……倒不如……”
玉旒云勃然变色:“倒不如怎样?要是再提翼王那个王八蛋,趁早想也别想。”
玉朝雾怔了怔,摇头道:“你想到哪里去了。皇上是说,假如你喜欢领兵,就做个领侍卫内大臣好了——这个职位空缺好久了,是个正一品的衔儿,比将军倒还升了一级。该到你当班才需进宫,可以留在京城,也少些操劳……”
玉旒云倏地站了起来,几乎连灯台也带翻了:“什么?皇上这是要削我的兵权么?”
玉朝雾不曾见过妹妹这么难看的脸色,一时竟连话也说不出来,愣了半天,方道:“领禁军还不一样的领兵……大青河的事,皇上不想处罚你,但总得给文武百官有个交代吧……”
玉旒云一直自持庆澜帝在大事上离不开自己,得到这种明升暗降的处置,真是又气又恼,铁青着脸:“这是什么交代?若真是和我计较大青河的事,就拿我革职查办,发我到军中做火夫做马夫,我都没有半句怨言。要我呆在西京做这牢什子的领侍卫内大臣,我死也不干!”
玉朝雾知道妹妹脾气倔强,眼看着事情就要谈僵,心里一急,眼泪就落了下来:“皇上对我们姐妹已经很好了。你要攻打楚国,他就让你带兵去了。这要是换了别人,皇上能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么!”
“儿戏?”玉旒云冷笑,“朝廷又不是我的天下。似乎我还没出生——不,姐姐你还没出生的时候,樾楚两国就在交战了吧?朝廷中若没有一个想消灭楚国的人,我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,说服得了皇上也说服不了满朝文武……发兵的时候没人阻拦——连刘子飞和吕异都满口答应做后援,但是看到情形不妙就推三阻四,为的还不是出了事情就统统甩个干净?这些无能的人,皇上要给他们什么交代!”
玉朝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恐怕妹妹真的怒了,一发难劝,轻声道:“那……既然他们都想攻打楚国,就让他们打去……何必要你自己以身犯险?”
玉旒云铁青的脸上满是寒霜:“不行!”
简简单单的两个字,也不见她怎样咬牙切齿,但连外面的月色似乎都被震慑了,为之一暗。
玉朝雾知道,这后面还有一句未说的话“我非得亲手灭了楚国不可”。玉旒云几乎就是默诵着这句话长大的。“云儿,我知道你恨……恨他们,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,爹娘都不能复生,皇上对姐姐这样好……我们在樾国的生活不是很好吗?”
“很好?”玉旒云又冷笑了起来,好像一柄利剑呛然出鞘,在黑暗中发出噬骨的光芒,“侥幸没杀成你,我们才能活到今日吧?自从……自从爹死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什么叫‘生活很好’了!这一切都是他们做的,我非叫他们加倍偿还不可!”
玉朝雾被刺得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。玉旒云看到桌上有一把裁纸的小刀,就拿着把玩不止。
玉朝雾伸手按住那利刃,生恐妹妹割伤了自己:“云儿,就随他们去吧。我听说元酆帝身边没有什么能做事的人,他年纪也大了,你真要找他报仇,就让老天来给你报吧。“
没人?玉旒云冷哼了一声,若是没有人,这次大青河之战怎么会是如此结局?这个程亦风,他手下的公孙天成,还不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那群山贼土匪……这些事情不提也罢,她想,姐姐就是心太好,才这样被人欺负。从前自己年幼,只有跟着被欺负的份儿,如今……
如今庆澜帝要削她的兵权……这和她所了解的皇上差太远了!
她只顾自己思想,沉默着没说话。
玉朝雾拉着妹妹的手:“云儿你别不声响。你好歹应一应我。”
“你回去吧,姐姐。”玉旒云想赌上一赌,试探试探庆澜帝的意思,“就同皇上说,这领侍卫内大臣的官我绝对不当。他若要继续罚我,那就继续罚我好了。”
“云儿!”玉朝雾急道,“你受罚,姐姐虽然挂念你,但你毕竟是好好儿地在家里休息。可是,你这样拖累了梦泉啊!”
“怎么?”玉旒云的心一沉,转脸望着姐姐,“梦泉出事了?他不是昨天才回来么?”
玉朝雾道:“说是你的一群旧部气不过顾长风顾侍郎奏本参劾你,就在顾家门外闹事,听说把顾侍郎都打伤了。梦泉恰巧撞见,却被九门提督潘大人当成是主使之人,押回衙门里去了。”
“岂有此理!”玉旒云一拍桌子,“潘硕的面子是铁做的,头脑总不是铁做的吧?梦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?而我的部下……我的部下也……”也决不可能做此等卤莽冲动之事,玉旒云想,素来军中纪律第一,若无命令,哪怕泰山压顶也不允许随便眨一下眼。这必然是有什么人想落井下石,让她永不翻身。
可恶!她不觉捏紧了拳头。
“姐姐不懂你们在朝廷上的事,”玉朝雾道,“皇上也是不得已才委屈你……但是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发生,件件都对你不利。要不是我突然……我真怕这煽动士兵闹事的罪名又落到你头上,那你叫皇上还怎么袒护你呢?”
袒护……玉旒云咬着嘴唇细想: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树敌如林,什么刘子飞、吕异之流的草包饭桶,她根本不屑与之为伍——甚至,这些人也不配做她的对手,他们那点儿能耐,还算计不到她!这次的事情倒是有点儿蹊跷——那株西瑶的灵芝,本来她已写了一封信准备向庆澜帝解释,不过信还没有发出,西瑶使者和那托管的掌柜也不曾来找她理论,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庆澜帝的耳中,加上大青河战事失利和顾长风上疏参劾,三罪并罚,庆澜帝下旨将她招回西京。她起先想,莫非是顾长风这死脑筋的书生想要整垮自己?那么禁足惩罚就禁足惩罚吧,顾长风脾气虽叫人讨厌,倒是个人才,总要叫他知道,自己是个是非分明的人——是自己的功劳就不推却,是自己的过失也不否认,天长日久,总有收服这书生的时候。
不过,让禁军去闹事,虽然可算是一种“苦肉计”,但这等卑鄙伎俩太不像是顾长风的所为了。而且顾长风怎么煽动得了禁军呢?
背后的奸险小人是谁?她一步一步地落入那人的罗网中,再不可坐以待毙。
“姐姐,叫我当领侍卫内大臣这件事,皇上有没有说是谁向他提议的?”
玉朝雾听妹妹的口气有些松动了,忙道:“皇上可没有说,我想总是他自己想要找个法子既封住大臣门的口又不让你受委屈……但也许别人也出了主意,我这些日子没怎么见皇上。”
没怎么见皇上?玉旒云知道姐姐宠冠六宫,一个月中庆澜帝总有一半的时间是谁的牌子也不翻,长住在凤藻宫的,这次怎么……
玉朝雾注意到妹妹表情的变化,忙解释:“你别多心,并不是皇上为了你的事情迁怒我。是宫里新来的容贵妃,才貌双全,皇上很喜欢她,常要上她那里去看她表演歌舞。”
“容贵妃?”玉旒云皱了皱眉头。
玉朝雾道:“哦,上次我们见面匆忙,没跟你提。她是蛮族人的公主,叫‘博西勒’,我听皇上说那是‘琥珀’的意思。因为赵王爷击败了她父亲的部落,他父亲向我朝投降,就将她献给皇上了。”
原来是这样。玉旒云点了点头,摇曳的灯火在她脸上显出奇妙的光影,似乎陷入了无限的深思,又似乎是闪出一丝冷笑:赵王……
“云儿?”玉朝雾轻轻唤她,“你究竟怎么回复皇上?就算是姐姐求你……”
“姐姐!”玉旒云微微一笑,“我怎么舍得让你求我——还有小外甥呢!我刚才随便发两句牢骚,你可别往心里去。自古只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,既然皇上要升我的官,我哪有推辞的道理?明天一早我就去见皇上。”
“真的?”玉朝雾万分欣喜。
玉旒云道:“我几时骗过姐姐?明天皇上总该叫门口的人都撤了吧?”
玉朝雾道:“我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打算。他嘱咐我一定不要声张,在他明天宣布我有……和你升迁的事之前,越少人知道越好。”
“哦。”玉旒云点头,显得全不在意,但其实心里涌动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。她的一个猜测,正在一点一点被证明。
“这是皇上给你的出门手令。”玉朝雾取出一个小小的黄绫卷轴,另有一个石青色锦囊,“这也是皇上给你的。他说若你答应做领侍卫内大臣,就把这两样交给你。我倒没看是什么。”
玉旒云接过了,一笑:“皇上倒是算准了我一定会答应。”
玉朝雾道:“皇上也是看着你长大的。”
“倒也是。”玉旒云道,“姐姐,天晚了,你快回宫吧。”
九门提督衙门护卫京畿安全,警卫森严。步军士兵在门前站岗,非但不敢打盹儿,连身子都不敢斜一斜,若看到有闲杂人等靠近,就会沉声一喝:“什么人?”
这一夜,他们还没来得及叫,那一人一马已驰到了近前。马上人飞身而下,冷冷道:“潘硕还在衙门里么?”
两个步军士兵俱是一惊:“哎呀,玉……玉将军……”
玉旒云只将马缰绳交到其中一人的手上,重复问道:“潘硕在衙门里么?”
那人赶紧答道:“在……潘大人和石将军……”
玉旒云二话不说,踏步就往九门提督衙门里走。
那两名步军士兵慌忙来阻拦:“玉将军……等我们先通报一声……这是……”将军乃是武京外官,九门提督乃是武京内官,除了非常情况,内外应当各司其职。九门提督衙门岂容擅闯。
玉旒云并不停步,只从腰间摘下一片令牌来晃了晃:“长眼看清楚了,我现在是领侍卫内大臣,今夜正是本大臣当值,有要事来找你们潘大人商议。你们且给我在门口站岗,走漏一点儿风声,仔细你们的脑袋!”
两名步军都是一怔。这当儿,玉旒云已经走到前庭中去了。又有不少步军士兵听到动静就围了上来。不过领侍卫内大臣的腰牌大家都认识——虽然这个职位因为太宗和仁宗朝的动荡空缺了很久,但武京内官依然以领侍卫内大臣为最大,他们的行动往往牵涉到皇上的安全,谁也不敢阻拦耽搁。
便纷纷给玉旒以内让开了道儿,还有给她指路的,一径领到了关押石梦泉的那间屋子之前——潘硕一丝不苟,正亲自守着门,看到了玉旒云,一惊:“玉将军……”
玉旒云将腰牌朝他面前一送:“快把石梦泉放了,皇上有旨叫他进宫议事。”
潘硕并不让路:“玉将军……不……玉大人说是皇上的旨意,没有圣旨,下官不敢放人。”
玉旒云冷冷一笑,目光在潘硕连上打了个转儿:“潘硕,我果然□□得你好啊。皇上没白升你的官儿”说时,从怀里出一方黄绫来,抖开了,上面朱红点点,自然是御笔。
潘硕接去看了看,果然写着要领侍卫内大臣公爵玉旒云带石梦泉火速进宫见驾。他也就不多言,闪开一边。
屋里石梦泉本来未上枷锁,行动自由,一听外面动静,是玉旒云来了,早也坐不住,三步两步冲到了门口。潘硕一让路,他便几乎是夺门而出。后半夜幽微的月色下,玉旒云一袭白衣,系着暗红色的斗篷,这样红白辉映,倒像是今年春天最后一朵应春花。她面上带着复杂的表情,但分明是笑的。
有多久没有见面?仿佛已过了三生三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