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玉将军……”他且要行下礼去。
然而玉旒云一招手:“跟我走。”已率先转身朝衙门外去。
两人到了门口,玉旒云吩咐给石梦泉备马,又交代潘硕:“我奉的是皇上的秘旨。今夜我来这里带走石将军的事,若有半分泄露,有你好看!”
潘硕不能不应答应,自去管束手下,不许任何人离开衙门半步。马匹牵来,玉旒云和石梦泉各自飞身上马,朝禁宫疾奔。
“玉将军,你是怎么……”
玉旒云在马上头也未回:“你这称呼要改一改了。我现在是领侍卫内大臣。”
“怎么?”石梦泉惊道,“皇上削你的兵权?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玉旒云道,“也可以说我现在改掌禁军了。”
赵王的阴谋。一定是赵王的阴谋!石梦泉追到跟玉旒云并驾齐驱:“大人,赵王爷……”
玉旒云转过头来:“你也怀疑到赵王了?”
石梦泉答“是”,即简短地把赵王爷如何带走西瑶使者,如何叫自己去见顾长风,故意让他遇上禁军围攻顾府等事简短地说了。
玉旒云听了冷笑道:“有你这些话那就更加错不了。我老早就想,哪有什么人甘心做两朝元老的?上次安平贮粮我们不就开始怀疑他了么?倒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。”
石梦泉道:“他挑着你我在大青河苦战之时抢先在西京部署一切,向日那些与你不和的文臣武将也不知被他收买了多少。
玉旒云哼了一声,道:“岂止文臣武将?他的算盘早都已经打到皇帝头上了——你听说了那个容贵妃的事么?蛮族公主!哼,还不是赵王这老小子献的宝。安插在皇上身边,夜夜吹点儿枕头风,让皇上疏远姐姐,他赵王就好朝咱们下手。”
石梦泉道:“我却觉得赵王不是想向咱们下手,倒是想拉拢咱们做他的同谋,所以先故意陷害你,再到皇上跟前替你求情,救你出来,自编自演一出闹剧!”
“哦?”玉旒云挑了挑眉毛,“他想拉拢我?我这个人难道看起来是能被拉拢的么?”
自然不能。石梦泉道:“他就是想叫你欠他一个人情吧……你早也猜到了,是不是?你先前就那样笃定……”
“笃定?呵!”玉旒云笑了起来,“我不是神仙,可猜不到这个。”她顿了顿,仰头看了看漆黑的苍穹,道:“我那样笃定,因为我知道老天是站在我这一边的——我不晓得赵王这老小子有没有去假惺惺地替我求情。不过,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容贵妃才有些成气候了,我姐姐却突然有了喜……”
“哎呀!”石梦泉惊喜万分,“皇上万寿,又添太子,双喜临门,赦免你就是天经地义的,赵王的如意算盘可是落了空。”
玉旒云眯起眼睛,一线凛冽的笑意:“说起来,除了老天要助咱们之外。我看那容贵妃也出了什么岔子,被皇上发觉了。”
“哦?”
玉旒云略略说了玉朝雾皇后深夜奉旨替皇上来做说客的事:“我起初还想,皇上莫非真是昏了头要削我的兵权,后来听到容贵妃是赵王所献,而你又莫名其妙被抓到九门提督衙门,就晓得事情不简单——皇上真的对我不满,要削我的兵权,何必要叫我做领侍卫内大臣?这可是直接保护他性命的差事。皇上才登基一年,身边能有几个死心塌地拥护他的人?我方才跟你说,我当初笃定是因为知道老天要助咱们,那是玩笑的话——你晓得我,我岂是个信命的人?其实,我吃准了皇上不会将我怎样,就是知道他身边除了你我再没有能替他办事的人了。依我的猜测,容贵妃出了岔子,皇上看出赵王图谋造反,一早就想找咱们救驾,但是赵王精心策划煽动满朝文武要求处分我,皇上一点儿办法也没有。他大约也想找你商量,但容贵妃一定会将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赵王,所以皇上想是早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。”
难怪自己早晨求见时庆澜帝故意回避,石梦泉想,果然是如此道理!
玉旒云道:“偏偏老天帮了皇上,姐姐就在这时怀了龙裔。皇上一听到这消息,就得了绝佳的借口摆脱容贵妃的掌握,让姐姐火速把咱们调进宫去给他护驾。”玉旒云说时指了指自己的腰牌:“皇上让姐姐来游说我,其实不如说是来求救来的。明天才宣布升我为领侍卫内大臣的事,先却已叫姐姐把腰牌都带来了,另给我的出门手令,释放你的圣旨,还有一封叫我们立刻去御书房见面的秘信。”
分析到这里,前因后果都豁然开朗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跟赵王斗?”
“我跟他斗什么?”玉旒云嘿嘿冷笑,“是皇上要跟他斗。我们不过是皇上的盾和皇上的剑。”
石梦泉愣了愣:“怎么,莫非你不想站在皇上这一边?”
玉旒云没有立刻回答,催马又朝前奔出好远,道:“从来没有说我站在谁那一边。我只看谁会站在我这一边。皇上是一定要站在我这一边的,赵王呢?他若不能收服我,肯定会毁了我。他根本无所谓我站在哪一边,也不会在乎是否要站在我一边。若说他还有一点儿顾忌……”蓦然转过脸,狡黠地笑了起来:“大概他就会顾忌自己宝贝女儿的意中人吧!”
“我……”石梦泉怎料到这关头她也能开起玩笑来,脸上直发烧。想要解释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一出神的功夫,被玉旒云甩下老远去。他便赶紧策马追赶,到撵上时,已经到了禁宫门前了。
两人都下了马,向禁军士兵出示了腰牌,按照庆澜帝秘旨吩咐的路线,往御书房去,自是畅行无阻。
从小到大,有多少次,这样在皇宫路一前一后紧紧相伴着?石梦泉想,但如今出了这个愉郡主……玉将军的心中不知究竟对我和郡主是怎样看的?我固然一世也不会说出那妄想,可她若误会我,我宁可死了!
暗红色的披风在他的面前翻滚过,好像人心底汹涌的波涛。他紧走上两步:“玉……”
还未唤出口呢,玉旒云倒先停下来了,转身定定地看着他。
石梦泉不由一怔:“将军……”
“呼”,冷不防玉旒云一拳当胸打了过来。石梦泉反应敏捷,一侧身就闪了过去:“这是?”
“看来你真是全好了。”玉旒云呵呵一笑,“百草门的确不是浪得虚名。”
那还不是多亏了那千年人参和万年灵芝?想到这事,石梦泉心中便有千言万语,不晓得该从何说起。
玉旒云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事,摆了摆手:“反正这贡品我已经侵吞了,你一定要都吃完才行。你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壮得很,谁知道一病就这么凶险?你得好好补一补,省得落下什么病根子——我跟你把话说在前头,皇上是什么人都不能信,只能信咱们。而我是什么人都不能信,只能信你和姐姐。你一定不许死。”
听得此言,石梦泉心中百感交集,想不出还能说什么,只答道:“是,将军。属下一定不死。”
“噗嗤”,玉旒云不禁笑了起来:“皇上也不过才‘万万岁’,要是能不死,那岂不成了妖怪?”
石梦泉才也意识到自己是说了傻话,赧然一笑。
玉旒云道:“反正不许比我先死……哎,真是,你能化险为夷,我又升了官,咱们在这里讲什么死不死的?咱们总要领兵把楚国踏平了。不过现在,要想个法子帮皇上把赵王这老小子踩扁了——竟然敢算计我,我有他好看!”
说话间,两人已到了御书房。通报进去,庆澜帝叫“传”,待走进去,见这位当今天子正在房中来回踱步,一见到两人,立刻迎了上来:“两位爱卿,可终于来了!”
两人都要下跪行礼,庆澜帝叫他们免了:“朕可真是急死了,怕皇后担心,所以什么都不敢跟她说,但是又怕玉爱卿你猜不出朕让她去的真正用意。还好,好好,玉爱卿你聪明绝顶。”
“哪里。”玉旒云道,“姐姐说了,臣是皇上看着长大的,臣有几斤几两,皇上最清楚。用什么法子能叫臣明白事情的原委,也只有皇上才计划得出。”
庆澜帝看了看石梦泉:“石爱卿,你的身子也大好了吧?今儿早上朕真恨不得能有什么‘传音入密’之术能告诉你朕的处境……唉!”
“劳皇上挂心。”石梦泉道,“臣一介武夫,小伤小病的并不打紧。”
“皇上,”玉旒云道,“是赵王爷动了反心么?皇上有何打算?”
庆澜帝擦着额头上的汗,一壁示意他二人随意坐,一壁道:“这事说来也瞒着外头很久了,你们都是朕相信的人,便告诉你们也无妨。其实三皇叔造反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——三皇叔的母妃是□□皇帝最宠爱的一位妃子,尊号是纯懿敦慧皇贵妃。□□皇帝驾崩,外面人都以为她是自杀殉葬,实际不然。她是被太宗皇帝杀死的。”
玉旒云和石梦泉都是一惊,把事情的因果猜了个大概——最受宠的妃子,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儿子,而皇位却被别人得着了,这其中谁是谁非,没什么可计较的。自古只有成王败寇。
“这件事瞒得很严,三皇叔全不知晓。”庆澜帝道,“其实除了太宗先皇之外,恐怕没人知道。但是那纯懿敦慧皇贵妃阴魂不散,常常纠缠太宗先皇,先皇不堪其苦,就立下一封‘兄终弟及’的诏书。不过同时又把赵王爷派到北疆去抗击蛮族,想假蛮人之手把除掉这心腹大患。谁料……”
谁料赵王在北疆打出一片天下!玉旒云对这桩宫闱旧事闻所未闻——仁宗即位时“真假遗诏”闹得满城风雨,但赵王并不是那风波的主角。
“太宗皇帝打从心眼儿里没想把皇位传给三皇叔,”庆澜帝道,“那诏书根本就是用来糊鬼的,就放在纯懿敦慧皇贵妃的灵位后面。到太宗皇帝病重时,觉得这件东西留着实在是个隐患,就叫先帝仁宗爷去把诏书毁了,仁宗爷才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。后来也就告诉了朕。”
玉旒云点头,表示自己洗耳恭听,不过心里却想:这种事情,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,那诏书当初若索性放在灵位后不去动它,让秘密跟着太宗皇帝入土,等到赵王寿终正寝,一切就成了定论,再也没有翻案的机会。可偏偏太宗要告诉仁宗,仁宗又要说给庆澜帝听——谁晓得这中间还有什么人得着了风声?若是赵王也知道此事,造反就更加师出有名了……然而,她转念一想:造反还需要师出有名么?谁的兵马多,谁的粮草足,谁的手段够狠辣,那就能踩在别人的头上……从来都是如此。
庆澜帝道:“仁宗爷自打知道了这事,心里就慌得紧。又赶上闹那遗诏风波,朝廷里人心惶惶。仁宗先帝生怕三皇叔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,只等时机成熟,就要夺取王位。不过三皇叔一直都未有所行动——二位爱卿都年轻,大概不清楚曹墅老将军的事。当时仁宗爷被几位辅政大臣逼得没有办法,只好让曹老将军屈死。三皇叔知后大发雷霆,暗中查出了几位辅政大臣的罪状,自己回京来为曹老将军平反。仁宗爷看他那架势,以为他是要逼宫篡位了,岂知他只提出了要取几位辅政大臣的性命。仁宗爷怕他有兵队埋伏,不敢不从,但后来却发现三皇叔是单人匹马回西京的!”
哦?玉旒云不禁挑了挑眉毛,和石梦泉互望了一眼。
庆澜帝道:“打那以后,仁宗爷就打消了对三皇叔的怀疑。连朕也不再对他有戒心,谁料到他竟然……”
竟然还是有反心!玉旒云暗想,不过,正若庆澜帝先前所讲,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。但怪就怪在偏偏选在此时。难道仁宗初年不是更妥当些么?如今和当初比,有什么更大的优势了?
“皇上。”石梦泉道,“皇上又是怎么发现赵王爷图谋不轨呢?”
庆澜帝面上不免有了惭愧之色:“俗话说‘色字头上一把刀’,朕如今可真是领教了!”
果然是蛮族的容贵妃。玉旒云暗暗冷笑。
庆澜帝接着说下去:“这个博西勒,真是蛇蝎美人。朕起初一见到她,魂也被她给勾跑了——如今想来,可真对不住皇后。幸亏那一天被朕撞到她露出马脚——她陪朕听戏时突然离席,朕怕她身子不适,亲自跟去看看,就见到她从宫中的水道往外放纸船。朕开始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个情人,妒火中烧。待她一走,朕就将那纸船捞上来看,结果是写给悦敏的。”
上阵父子兵呵!玉旒云又是冷冷一笑。
石梦泉道:“容贵妃给永泽公传的什么消息?”
“什么消息?”庆澜帝苦笑道,“简直比朕的起居注还详细。后面又说道,她看出朕将玉爱卿禁足不过是个敷衍之计,迫于朝臣们的压力,做做样子而已,迟早又会把玉爱卿给放出来。所以,她叫悦敏‘动手要快’。又说,她听闻石爱卿还在南方,手握重兵。她以为有石爱卿在一天,就没人能把玉爱卿怎样,所以她叫悦敏赶紧想个法子把石爱卿招回来。”
这个女人!玉旒云眯起了眼睛——她是早也没把自己当成女人的。樾国的亲贵女眷,除了玉朝雾皇后是她的亲人之外,其他的,在她看来都是绣花枕头,只懂得张长李短,再不,就是那叫人厌恶的愉郡主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如今这个容贵妃博西勒……难得有一个能让她当“对手”看待的女人。
庆澜帝道:“朕看了这封信,手足失措,慌得恨不得立刻把玉爱卿从府里招来。可是朕一想,这朝廷里,这禁宫中,朕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,哪晓得有多少人被三皇叔收买了?朕怕一旦打草惊蛇,没扳倒三皇叔,自己就把性命给搭了进去。朕当时急得,唉,可真是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……”
“皇上把那纸船又放回水道中了吧?”玉旒云问。
庆澜帝擦着汗:“是……朕想,要是放回去,三皇叔接了这信肯定在外面布置着要对两位爱卿和朕不利,但要是不放回去,万一叫容贵妃发现了破绽,朕恐怕就没机会等到两位爱卿来救驾,就已经……”
“皇上洪福齐天。”玉旒云道,“而且皇上此举非常明智,真真将赵王爷这个奸贼蒙在了鼓里。”
庆澜帝搓着两手:“玉爱卿,或者朕也随你姐姐似的叫你一声‘云儿’。你从小在朕身边长大,朕是个什么样的人,你还不晓得?你也不用恭维朕啦,朕能保着命到今天,全凭老天保佑,什么明智之举,都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而已。朕现在的心里七上八下的,再如此下去,恐怕三皇叔没弑君造反,朕自己就先把自己愁死了。你们两位倒快给朕出出主意,现在要如何是好?”
石梦泉其实在九门提督衙门里就已经大略地计划过了:将计就计,假意投靠到赵王的旗下,调查出他的党羽究竟有哪些,同时随机应变,小心部署,争取以最小的牺牲将这场政变扼杀于未然之时。
不过,一则他还没有具体的计划,二则他不知道玉旒云是怎么想的,三则皇上面前任何时候他不能争玉旒云的功劳。于是,他沉默不语,只悄悄地瞥了一眼玉旒云。
玉旒云眨了眨眼睛,表示自己胸有成竹,两人之间早有如此默契。
“依臣之见,”玉旒云道,“赵王爷并没有打算以武力发动政变篡夺皇位,否则,他大可以乘臣率领大军同楚国交战京畿空虚之时,带北境之兵攻占京城,无需搞出现在这么多花样来。而他献上美人只是为了监视皇上的举动,以便他在外面广结党羽,铲除异己。大约现在他要加害皇上,时机还不成熟,否则,早叫那蛮族女子向皇上下毒手了。”
“啊……”庆澜帝吓得双腿一软,坐倒榻上。
玉旒云接着道:“他鼓动了一群大臣逼迫皇上将臣软禁,却也并没有要加害臣的意思,否则,早拿出当初辅政大臣对付曹老将军的那一套来了。而他又叫儿子将梦泉从南方‘请’了回来,要将女儿许配——臣看,赵王是想拉拢臣等。臣斗胆,万岁身处险境之时,只招臣二人来护驾,可见万岁将臣二人当成身边唯一可信之人。赵王却要将臣二人也收买了去,可见,他并不想兵变,他想将朝廷都搬到他的赵王府,然后皇袍加身,不流一滴血就夺得那个他等了几十年的皇位!”
“这……”庆澜帝连坐也坐不稳了,扶着榻上的矮几,“这可如何是好?在朝会上,朕并不常见到三皇叔。不过,当时说要处罚玉爱卿你,文武百官几乎都是一条声地赞同,朕这才不得意,依了他们的意思,将你招回京来……这样看,莫非整个朝廷除了卿二人,都已经被三皇叔收买了么?那可怎么办?”
“万岁不要惊慌。”玉旒云道,“赵王已经软禁了臣,又把梦泉从南方招了回来。我二人此时手里没有一兵一卒,就算有通天的本事,也无法跟整一个朝廷抗衡。而他还如此挖空心思软硬兼施地要叫臣等投效他,臣等对于他必有不可替代的作用。臣等可利用这一点,将计就计,混入赵王的阵营之中一探虚实。”
“哦……这……你们要怎么混进去?”庆澜帝问。
“这也不难。”玉旒云道,“他将臣禁闭起来,为的就是想法再把臣放出来,好让臣欠他一个人情。皇上不妨就送这个人情给他。至于梦泉么……”玉旒云一笑:“赵王爷自己都不要女儿了,皇上又何必替他操心?也就顺了他的心意,顺了愉郡主的心意,下旨赐婚吧!”
“将军!”石梦泉一惊,倒身跪下,“皇上,这可万万使不得!这……”
“皇上!”玉旒云打断他,“若不如此,如何打消赵王对臣等的怀疑呢?臣看现在天就快要亮了,臣要回到家中继续禁足,而梦泉得回九门提督衙门接着坐牢,没时间再推敲细节了。请皇上就按臣说的,明日宣布皇后娘娘有喜,却不可提释放臣的事,要让赵王爷提出来,您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他。而稍晚太后娘娘设家宴庆贺时,愉郡主必然在座,届时请皇上为郡主和梦泉赐婚。”
“皇上,臣……”石梦泉只觉得有人狠狠捶了他一拳,让他天旋地转。
“好好,朕都依你。”庆澜帝道,“趁着天没亮快走吧。一路上的太监和禁军好歹都还是朕信任的人,但是耽搁久了谁知道要怎么样……朕可全靠你们了。”
“是,微臣告退。”玉旒云顿首,便和石梦泉一起退了出来。
他们按原路返回。玉旒云走得很快。石梦泉虽然跟往常一样紧跟在后,但感觉脚步有千钧重,拖着他非要停下来,非要向她问个明白。
他终于还是停住了。
玉旒云仿佛听到步伐的变化,转过身:“怎么?”
怎么?石梦泉心中乱糟糟的:这都是为了她,为了皇上……然而……然而……
“你这家伙!”玉旒云轻轻一笑,“是为了赐婚的事吧?那蛮族的公主还敢舍身来施美人计呢,你一个大男人比人家还扭捏?”
“我……”石梦泉理会得什么叫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”,可是这也太……
玉旒云走上前来拍了他一巴掌:“好啦,婚姻大事岂能儿戏?我是叫皇上赐婚,又不是叫你跟那刁蛮郡主立刻完婚。明明知道赵王府是个地狱,愉郡主是个火坑——谋反的事一败露,少不得全家圈禁,我能把你朝那儿推么?”
话是这样说,石梦泉勉强笑了笑,但心里依然很别扭。也许在玉旒云看来,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,只为达到目的。然而要他利用愉郡主的感情,他会被良心折磨——为了玉旒云,折磨、痛苦,他可以忍受。但是这个计划……他怎么觉得自己也是被利用了?我是你是什么人?是你的朋友?你是下属?还是你的工具?
他的心里在挣扎。但我又有什么资格问?他想,在大青河,她冒着自己溺水的危险救了他,接着又为他动用了西瑶的贡品,这才被赵王又多抓到一条把柄……我的命本就是你的啊!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说。
玉旒云点点头,又自在前面走。不过这一次走得慢了些,渐渐和石梦泉并排了。又说道:“其实你也早想到将计就计混到赵王那边,是吧?”
“恩?”石梦泉一时未反应过来,片刻才明白玉旒云是看穿自己方才在庆澜帝跟前故意不说话。“哪里!”他笑道,“我只有个粗略的计划,没有将军的那么详尽。”
玉旒云嘿嘿一笑:“我看不是吧?你的计划顶多就比我少了‘赐婚’这一条。”
“你又来了!”石梦泉不知玉旒云怎么老是要抓住他和愉郡主来打趣。
玉旒云摆了摆手:“好吧。我不跟你玩笑。其实你不用把什么功劳都让给我。明天一正式宣布,我就是正一品武官。而我那公爵头衔再朝上也升不了了,我要这么多功劳做什么?你该为自己考虑考虑。”
“是。”石梦泉点头答应。
两人遥遥看见宫门了,一齐加快步伐。出了宫,上了马,便到分道扬镳。
玉旒云这时还不忘玩笑挚友一句:“好好坐你的牢呀!明日我们筵席上见!”
石梦泉只是含混地应了,依然在玩味先前的那些话语:为自己考虑么?有什么好考虑的?玉旒云就是他的一切……坐牢?他难道不是早已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锁在一座情牢之中了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