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半仙被来了,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女人,她形容清瘦,指甲修长,就像一根枯树杆;在腐朽的外表之下,却长着一双不相称的鹰眼,那目光烁烁有神,让人心生压抑。她手拿桃木剑,口里念念有词,披头散发地在屋子里各个角落跳来跳去。
最后,她突然窜到茂昌女人的面前,桃木剑一指,厉声道:“茂昌,快到你该去的地方去,别再纠缠你的家人了!”
瘫在地上的茂昌女人顿时瑟瑟发抖起来,接着竟然口吐白沫,昏死了过去。许久,她才幽幽地醒来,哀叹一声道:“俺的命真苦啊!”
众人见她意识已经清醒,就谢过了张半仙。送走张半仙后,看热闹的人群也陆续散去,只剩下茂昌女人还在屋子里悲声地哭泣。
小脚奶奶进屋里劝道:“改她妈,你不要再哭了,好吗?俺是他娘,茂昌是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俺也心痛啊!可是,俺儿走了,这一家老小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啊!”
见媳妇仍在哭泣,小脚奶奶长叹了一声走到了门外。她对正在洗衣服的孙女二错说:“俺是拿你妈妈没辙了,快去把你舅舅请过来吧!”
二错坐在压井边没动,她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三改主动请缨道:“奶奶,俺去请舅舅!”
于是,三改带着弟弟康康便出了村子,朝舅舅家的方向跑去。
说到这位大舅哥,茂昌在世时,起初对他还是挺尊敬的。大舅哥刘青山是大队**,带着近视眼镜,爱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臭架子。茂昌虽然对他也有些看不惯,却不愿表现出来,每次舅哥来访,茂昌总要杀鸡宰鱼来款待他。
茂昌与这位大舅哥的彻底决裂,要从茂昌打老婆一事说起。茂昌娶了老婆后,就盼望着女人的肚子早些大起来为他生个儿子,不料想十月怀胎之后女人却为他生了个赔钱货。茂昌心里不快,手就有些痒痒了,打老婆的历史自此掀开了序幕。
茂昌仲祖父起是兄弟三人,可惜的是在那灾荒年月一个被活活饿死,一个走散了,仲祖父带着老婆孩子逃荒到此,便落户到鲁湾村。祖父、父亲、自己都是独种一个,而女人现在生的个丫头片子,心理就有些不快。
这天,媳妇娘家派人来说,她娘死了。女人很震惊,便嚎淘大哭起来。无声的哭泣说明不够悲伤;“娘呀,娘呀”地哭,则很单调;她很羡慕有些女人的嚎哭水平,那叙事性的哭声很高亢,阴阳顿挫,很是悲壮。她的嗓音很高,条件是够,可是没有哭词衬托,达不到那样的效果。
她边哭边努力寻找一些别致的新词,无奈女人文化不高,见识也有限,只想起了《小寡妇上坟》这个曲子。还是姑娘时,娘家村子有人家办白事请戏班子,一个女戏子唱过,那悲伤气氛很是感人,直唱得主家亲人眼泪流成河,围观的村邻即便是心硬的汉子,眼窝里也是红红的。
现在死的是娘,不是丈夫,用同样的曲调和唱词有些不妥,可她一时想不起其它更合适的,女人不由自主地转到这个调子上来了。不过,词唱得很模糊,她侥幸地想,反正别人也听不清楚,就这样唱下去吧,不会有事的。
“……小寡妇一十二岁进你家门……闺女出了门,儿子成了亲,小寡妇今年三十二了,死人哪……”
茂昌从外面回来,见女人在堂屋哭得黑天暗地,得知她娘过世了,也陪着掉眼泪。但女人哭调变了,分明是《小寡妇上坟》那首曲子,他不禁勃然大怒,结婚才多少年,好日子就不想过了,现在就盼着自己男人死了!
他走到女人面前,狠狠地给她一个耳光。女人被打蒙了,她显得很无辜,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,分明在问,俺哪儿得罪你了?
“你不知道自己错吧?你刚才唱啥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