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已是后半夜,杨豆腐把鸦儿扶到豆腐店外间的一张小躺椅上,盖上一床棉被。小店门口的一口大缸内,黄豆已经泡好。杨豆腐一勺一勺把黄豆舀到小石磨的凹洞中,推动磨杆,细细研磨,雪白的浆汁徐徐流下,清香满屋。
待到豆浆满桶,滤去豆渣,倒入大锅中,生火熬煮。不一会,锅内白沫沸腾,杨豆腐又浇了一瓢凉水,撤去锅底柴火,把热浆舀入一木桶中。等热浆变温,加入卤水,尽力搅拌后,盖上白布,放置到灶旁暖热处。
屋内热气腾腾,高鸦儿和拍肚看得津津有味,鸦儿说道:“吃了这些年的豆腐,才知做法!”
拍肚连说:“豆腐好香!”
杨豆腐得意:“恩平城内,我的豆腐最好吃,滑滑润润的,不苦不涩,没有半点豆腥味!”
掀开木桶上的白布,豆花已经凝结,白嫩光泽,微微颤动,宛如**酪。杨豆腐舀出一碗,配上老汤,上面撒了层香菜葱花,端给鸦儿。
拍肚接过碗,道声谢,一点一点喂给鸦儿,怕他烫着,一口一口吹气,细致体贴。
杨豆腐震惊,心想,这拍肚平日蓬头垢面,疯疯癫癫的,说话吱呀乱叫,怎么今日大变样?语音清脆,神态委婉,像个小女子,真是见活鬼了!
鸦儿对杨豆腐抱歉说道:“大叔,豆腐好香,只是……我身上没钱!“
杨豆腐呸了一口,眼眉竖起,说道:“孩子,你以为我把你带进屋是为了卖几碗豆腐,看低人了!”
鸦儿见惹恼这位好心人,连连道歉,杨豆腐沉着脸不理他。
卧室传来话声:“把那孩子送里屋来吧,这里暖和!”乃是杨豆腐老娘的声音。
杨豆腐应了一声,把鸦儿抱到里屋炕上.老太太低着头,用心感受鸦儿的气息,眉头紧缩。她觉察出鸦儿周身泛出淡紫冷光,这是死人才有的色泽,然而头部与胸口暖热如阳,灵气充沛。老人惊诧,她一生历尽磨难,见识不凡,却猜不透这孩子为何半生半死。
老太太把鸦儿让到炕头,抽了抽鼻子,说道:“你这衣服上带着鬼骚气!”
拍肚解释:“老人家,你说的没错,方才有许多鬼朝他身上便溺。”
老太太摸摸鸦儿黑衣,手指一震,带出一串火星,噼啪作响,惊叫道:“这衣服阳气强横,野鬼们才会用污秽破解……这衣服非人间的东西!”屋内暖热,沾染在衣物上的野鬼尿液散去不少,黑衣神力渐渐恢复。
鸦儿看着老太太空洞的眼眶,有点害怕,点了点头。
老太太神色缓和不少,衣服气息暴烈,阳刚磊落,孩子既然敢穿在身上,必非邪门歪道,说道:“孩子,把衣服换下来,在火上烤一烤,便能去掉邪恶浊气!”
高鸦儿依言把黑衣脱下,拍肚拿去炙烤。老太太嘱咐:“孩子,这衣服非凡物,哪能大咧咧的穿身上招摇过市,一旦被识货的恶人盯上,必然抢夺。你把这衣服收好,我送你一件棉衣!”
高鸦儿过意不去,又想推脱,见杨豆腐正冷眼瞧他,赶紧不做声。杨豆腐从炕头柜中,找出一身青布棉衣,让鸦儿穿上。这套棉衣原本想送给杨豆腐的小侄子,如今,穿在鸦儿身上,肥瘦合适,大小合体,好似为他做的一般。
老太太问道:“孩子,你从哪来?叫什么名字?”
高鸦儿恭敬回答:“奶奶,我叫鸦儿,家在沙河天齐庙……”
老太太身子一震,说道:“你可识冯运举……”
鸦儿吃惊,说道:“他是我姥爷的弟弟,我喊他二姥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