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喜不自禁,拍着腿说道:“孩子,冯运举是我在泰山修行时的师弟!”怕鸦儿不信,又说道:“冯师弟针术精妙,不过右手拇指受伤骨折过,虽有恢复,但感识迟钝,一般用左手行针!”
鸦儿已知老太太所言不谬,连忙下炕,跪在地上,恭恭敬敬磕头。杨豆腐也高兴,对老娘说道:“娘,这孩子就和咱们有缘,发病不早不晚,正好倒在咱家门口,让我看见……你又把人家赶出去,幸亏没冻死,要不怎么向你师弟交代!”
老太太挥手让杨豆腐出去:“你先去外面忙,快天亮了,熬好老汤,食客这就登门,不要亏了今日的生意!”
杨豆腐拉着拍肚就要走,拍肚却做到椅子上不动,杨豆腐生气:“拍肚,傻瓜瓜的,别不识相,你婶子和这孩子有话说!走,我给你舀豆腐吃!”
在这恩平街道上,积祖相熟,若按辈分,拍肚得称呼老太太为婶子。
老太太指着儿子说道:“让拍肚留这里,有些话我还要嘱咐他!”
杨豆腐疑惑,老娘与一个小傻瓜有何可说的?满腹疑虑,挑开门帘出去。不一会,外面灶下风箱的呱哒声响起。
老太太拍拍炕角,示意鸦儿坐下。
鸦儿看着老太太的空眼眶,说道:“姑姥姥,你的眼睛……”老太太与冯运举同辈,所以敬称“姑姥姥”!
老太太叹气:“初探道门,心浮气躁,行事不周,屡泄天机,遭受天谴,毁掉双目,也是罪有应得!”
高鸦儿心生恻隐,却不好多问。
老太太脸色凝重,问道:“孩子,你初次被抬来时,身上已无多少生人气息,即使如今,你喘息如常,气血畅通,但周身环绕死气,不知为何?”
面对二姥爷的同门师姐,高鸦儿不再隐瞒,诉说自己的遭遇。天齐庙外扑救华长丰被枪弹击碎顶骨,张永三用藏僧遗骨盖住脑髓,判官爷开恩只抽走一魂一魄,藏僧遗骨补充阳气替代一魂,祖传玉镯生出阴气补充一魄,祖姥姥带领自己的神识在冯家祖坟修养,使魂魄重新交融,那抽走的一魂一魄在判官安排下投入母亲体中,自己去南方寻找母亲,凑全魂魄,借以保命。在李家店援救渡劫狐妖,狐妖相赠内丹。结识雷公辛老七,巧得黑衣。原原本本,只是省去了天齐大帝派自己寻找杏黄旗得事情。
老太太听得目瞪口呆,思索说道:“你晕倒门前,也许正是你那一魂一魄投胎成体之时!人的三魂七魄本为一体,相依相附,那被阴司抽走的一魂一魄重获肉体,必然召唤剩余的魂魄,吸走全部生机。幸亏狐妖赠送的内丹,生发活气,稳住剩余魂魄,方能度过一劫!不过,阴司生死簿上再无你的名分,三光已灭。也就是说,你有活气,却无生籍,身上泛着死气,就因如此!”
鸦儿疑惑:“三光灭?什么是三光?”
老太太解释:“人自出生,就带来三盏灯,分别位于头顶和双肩,燃烧时,赐予肉身阳热之气,滋养魂魄。一旦生死薄上去除生籍,三灯皆灭,身体便泛出紫色死光,冷寒如冰,再无热力。此时灯才灭,已是有高人暗中帮忙。如今,你那一魂一魄有了躯壳,这三盏灯已经被移到那里,你却失去活气!”
鸦儿凄惶,原来自己已是不死不活的怪物,惆怅不安。此时,肚中胀痛,便外出便溺。外间小店,水汽蒸腾,杨豆腐又做好一锅豆腐,正在碎剁秋日时晾干的香菜丝。
鸦儿推开店门,猛然一惊。此时天色幽暗,雪片扑簌,门口处绿火莹莹。定睛看,几十条大狗盘踞门口,狗眼闪烁碧光,见鸦儿出来,伏身咆哮,尖牙外露,意欲扑咬。鸦儿惊叫,赶紧返回,关死木门。狗群焦躁,抓挠木门,嗤嗤作响。
杨豆腐见此,举着木棒开门驱赶狗群,这些狗却周旋不散,守着门口不退。杨豆腐无奈,只好寻了个破瓷盆,拿到屋角,让鸦儿权当尿罐。鸦儿尿毕,一身轻松。
老太太把鸦儿唤内屋,附身拍肚的尺女替他整了整衣领,埋怨道:“外面冷,也不知把领口捂紧!”又觉得奇怪,这狗围着守着店门不走,凶相毕露,攻击鸦儿,不知为何。
老太太知道缘由,说道:“狗眼通灵,能辨出鸦儿身上的死光,它们的鼻子敏锐,也能嗅出阴气。狗儿们认定鸦儿不是活人,而是死身,所以聚群扑咬。如果我猜得不错,野鬼逃逸后,这些狗嗅到豆腐店内隐含阴气味道,认定有鬼,早已经在外等候时机!”
鸦儿哀叹:“我这已死之人,活着有啥意思,不如死透更利索,免得到各处被野狗追赶!”
老太太摇头:“上天有德,既然给你留下一份生机,你就不要放弃,你身上的死光阴气可想法遮蔽!”
老太太忽然又盯向那拍肚身旁的背箱,轻轻嗅了嗅,说道:“好香,春天的果木香味,灵气充盈,阳力四溢,不知何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