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吃饱喝足正要寻个热闹,赶紧前去围观。李宝根气得跳着脚骂:“祖宗刚走,就要打闹,这才真个笨夫愚妇,不晓情理!”
高鸦儿问老驴头:“他两真要分家散伙?”
老驴头大笑:“傻孩子,明媒正娶,过了这么多年,孩子一大帮,哪能说散就散!”
这时,李宝根大喝一声:“铁锁,你小子给我站住!”
铁锁听见叫声,赶紧站住。心中像揣着一个小兔子,咚咚直跳,哆嗦着返回,冲李宝根磕头:“祖爷爷,我知错了,不该丢下你不管,我错了!”
李宝根抡起拐杖就打:“臭小子,雷公爷发怒那会,大家逃避,我滑倒在地,你小子光顾自己逃命,也不扶我一把,还说我这么大岁数,活够本了……我告诉你,再活一百岁,我也没够!”
铁锁还是磕头,弄得一脸泥水,宛如唱戏的大花脸。李宝根这才消了气,皱着眉头说道:“锁啊,这次我先饶了你。这几日,我要出去走动走动,会会亲戚,趁着还有口气,和老哥们老姐们见见面。这老寒腿啊,走不动路。锁啊,你看,该怎么办?”
铁锁如蒙赦令,赶紧说道:“祖爷爷,不管你到哪,我套车拉你去!”
李宝根摇头:“坐车太颠,还没到亲戚家,我的骨头先散架了!”
铁锁站起,扶着李宝根讨好说道:“那也不难,咱村不是有一顶小轿子吗,我带人抬你去!”
李宝根叹气:“轿子太闷,不透风,一坐里面我就喘不过气来,你小子没安好心,是不是想憋死我啊!”
铁锁焦急:“祖爷爷,不坐车,不坐轿,咱怎么去亲戚家!你这么大岁数,老胳膊老腿的,不能走远路啊!”
李宝根一瞪眼:“你不会背我去?”
铁锁犹豫,李宝根又要抡拐杖,铁锁赶紧答应:“好,祖爷爷,背你去,我是你的一头小驴子!”
李宝根高兴:“这才是好孩子,来,先背我到铁豹家劝劝架!”
铁锁蹲下,李宝根伏在他身上,铁锁背着这年迈的祖爷爷往前走。李宝根咳嗽几声,说道:“锁啊,我家院子里有几棵树!”
铁锁一愣:“祖爷爷,问这做啥?你那院子里,有两棵杏树,四棵枣树,一棵枇杷树!”
李宝根说道:“有这么多树,我一年到头,杏啊,枣啊,一点都吃不到!”
铁锁心中发酸,说道:“果子全让我们吃了,我从小爱吃枇杷,您常给我留一大篮子!”
李宝根拧住铁锁耳朵:“打小心疼你这家伙,一遇祸事,你光想娶媳妇,丢下老祖宗不管!”
铁锁愧疚自责:“祖爷爷,我错了,我错了!”
李宝根这才满意地笑了,伏在铁锁背上,思考如何给铁锁说门亲事,孩子大了,没个媳妇无法安心过日子。还有老驴头的侄儿铁虎,莽莽撞撞的,也该寻个女子约束他。
高鸦儿回到老驴头家,收拾好背箱,就欲离开。老驴头阻止:“孩子,你救下李家一族,我们感激不尽,多留几天,我们也好报答恩情!”
高鸦儿摇头说道:“阻止这场天灾,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。爷爷,助人避难,这是做人的本分,不要太过于记挂此事!”
老驴头无奈,只得为高鸦儿准备路上的吃食。
这时,铁锁背着李宝根走进,铁锁伏下身子,李宝根颤巍巍站到地面。李宝根对高鸦儿说道:“孩子,我也听说了,你要去恩平县城。我也瞧出,你是有大本事的孩子,急着走,不敢耽搁你。不过,暂且在这住一晚。明日,让老驴头套车送你去!”
高鸦儿急忙说道:“爷爷,不必麻烦了,我自己走就行!”
李宝根微笑说道:“真是实心眼的孩子,有啥麻烦,不要客气了,明天,杏儿带着红花也去恩平县城扯布买衣,一同坐车去!”
铁虎也托着胳膊过来劝:“兄弟,委屈留一晚,你再给我行行针……你也知道,我可请不起郎中!”
鸦儿犹豫一番,只好同意。
晚上,高鸦儿宿在老驴头家,李宝根相陪闲谈。村人陆续送来一盘羊肉,两盘饺子,一大盘豆腐,还有两碗鱼汤,摆了半桌。
高鸦儿知道,东西不多,全村已经倾其所有,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,家家没有多少余粮,置办一桌这样的饭食,已经不容易。下午宰杀的那只羊如今只剩一堆骨头,孩子们久未见肉食,哪能按奈得住?早已分吃干净。
吃完饭,李宝根没有回家,也睡在老驴头这里。忙碌一天的两个老人禁不住疲倦,躺于炕上,沉沉睡去,呼噜声此起彼伏,涎水沾满胡须。
鸦儿为铁虎扎针疗治,铁虎被狐女捏断的左臂已经能略微转动,对鸦儿敬服不已。道了几声谢,铁虎悄悄退出,让鸦儿休息。
黑矮的草屋,昏黄的油灯,暖热的土炕,熟睡老人,屋顶上传来鸟雀的爬搔声,一切都让让高鸦儿感到温馨安实。屋中的气味污浊,掺杂着柴草的焦糊气。还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,这是老年人身上特有的味道。有人不愿意进老人的屋子,就是害怕这种味道,觉得恶心作呕。而高鸦儿却觉得这味道最暖心,饱含温情,身在其中,心中油然升起踏实的归属感。津门县的奢香楼倒是净爽奢华,可那脂粉味让人心惊肉跳,直坠深渊。
再说王土地等人,傍晚时分,已到沙河。日光斜照,树影婆娑。辛老七提着腰间的草苫子,气咻咻地说道:“土地,你今儿让我赤身露体丢人,颜面无存,我要砸了你的土地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