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六鬼滞留地府不知多少年,整日蓬头垢面,破衣烂衫,东游西逛,厮打乱混。困倦了就睡在奈何桥头,饿了就和野鬼抢食。人多怕死,这六鬼却是活够了,死皮赖脸不去投胎转世。
他们有自己的算计,做活人有啥好的?天寒就冷,没饭就饿,赡老育儿,交捐纳税,整日奔波劳苦,活比牛累,命比狗贱,哪有做鬼清闲?人一死,再无忌怕,无拘无束,比神仙还逍遥。
判官爷反感这几个鬼混子,下令强制让他们去投胎。十几个阴差拿着刀枪棍棒把这六鬼捉住,捆绑拖走。阴间法律,若要投胎,必先喝孟婆汤,消去前生记忆,方能转世。
奈何桥头,六鬼闭嘴咬牙不肯喝孟婆汤,把阴差逼急了,直接拿刀子撬开嘴,硬灌进去。
别的鬼魂一喝孟婆汤,立刻变得痴呆,再无意识。然而,在这六鬼身上出了意外。孟婆汤进肚,思维不乱,头脑清楚,倍加精神,挤眉瞪眼,摇头晃脑,又唱又笑,连几辈子前的事情都想了起来。
阴司怀疑孟婆熬的汤出了差错,甚至猜测孟婆做汤时偷工减料,以次充好,省下银子中饱私囊。
一阴差讽刺道:“这是孟婆汤啊,还是健脑药啊?”
孟婆赌咒发誓,无法明辨,羞怒之下,当众端起勺子,亲自喝下一口汤,以身验效。结果,药汤入肚,可怜的孟婆立刻痴傻,记忆全失,医治半年,喂进无数仙药,方才缓过劲来,记得自己姓孟!
阴司这才晓得不是孟婆汤的问题,这六个鬼皆是几万年一遇的怪胎。
灭不掉意识,无法转世,阴差们只好把他们放掉。这六鬼在地府游手好闲,胡吹乱唱,喝酒抽烟,坑蒙赌钱,还时不时的逗逗良家女鬼,弄得四处乌烟瘴气。
判官爷烦极,又想把这几个捣蛋鬼送进地府大牢。可这六鬼小错不断,大错不犯,不违阴司大律。判官爷无可奈何,只得任由这六鬼闲逛。
冯张氏到地府后,慧眼识珠,发现这六鬼的长处。一则,这六鬼虽然荒诞,却不恶毒,善心不泯。再则,六鬼没大本领,可有大把的空闲时间,正好可以为鸦儿做事。
冯张氏刻意结交六鬼,屡屡宴请,赠送钱财。六鬼对冯张氏感恩戴德,视冯张氏为靠山。
冯张氏禀告判官爷,说阴司账房乃地府重地,应谨防邪魔乱鬼闯入偷窃,必须增加护卫力量。判官爷应允,冯张氏推荐混日六鬼。
判官爷觉得不妥,这六鬼荒唐懒散,哪能担此重任?
冯张氏说出自己理由:六鬼到地府后,从没听说过有过偷盗嫌疑,手脚还算干净。另外,六鬼赖在地府,铁了心不去转世,说明对地府还是有真感情的。不像许多鬼魂,一入地府,哭天怆地,整日盘算如何早去投胎,就是变成牲畜也要回阳间过日子。这些鬼或许有本事,能用吗?留得住他们的魂,留不住他们的心!地府权当废物利用,赐给六鬼一份公差,他们必定感激滴零,认真做事,也省得他们胡游乱混,有碍地府观瞻。
判官爷犹豫,但见冯张氏坚决,也只好同意。这六鬼自此穿上阴司青衣,吃上公家饭,收敛许多,生怕丢掉这来之不易的体面差事。他们对冯张氏真心感激,视作再生父母,一有差遣,麻溜去做,不敢稍有违抗。
冯张氏趁冯音鹤重婚的喜日,派六鬼送被褥,也让他们认识一下自己多灾多难的重外孙鸦儿。
再说,冯音鹤在院中和几个士兵谈笑,觉得肚子胀,到僻静处小解。
此时,已经是半夜时分,天齐庙外漆黑一团。冯音鹤刚系上腰带。猛然间前方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,并有一团小小的黑影蠕动。冯音鹤不由得吓了一跳,壮着胆子往前细看,竟是一五六岁的小孩子,正蹲在地上在啃一块骨头。
这小孩见冯音鹤站在面前,惊慌失措,丢掉骨头,颤抖说道:“别打我,我没吃肉,我只吃剩骨头!”
冯音鹤见这孩子说的可怜,隐恻顿生,把这孩子拉到天齐庙院内。灯火之下,这孩子瘦小单薄脸上涂满泥垢,双眼忧郁,衣衫褴褛,没穿鞋,小脚冻得乌青。
冯音鹤问道:“孩子,别怕,你怎么来这里的?”
孩子指着帐篷说道:“我跟族里的叔叔婶婶一起来的!”
冯音鹤明白了,这是郑氏一族的孩子。又有些奇怪,问道:“你躲在外面啃骨头,怎么不进帐篷吃肉?”
孩子胆怯说道:“我不敢!怕大人往外撵我,他们嫌我脏,嫌我身上长虱子!”
冯音鹤伤心,又问道:“你父母呐?”
孩子低下头:“闹灾的时候,他们舍不得吃粮食,全留给我,我活了,他们饿死了!”
冯音鹤忍住泪水,小声问道:“孩子,你叫什么名字!”
孩子抬头说道:“我叫郑小碗,我爹说过,粮食能换命,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,不能浪费,要用小碗吃,细水长流,才能过好日子,所以喊我郑‘小碗’!”
东厢房内的卜算鬼听见外面的说话声,对高鸦儿说道:“孩子,去吧奢香楼的老婆子喊来,她的机缘到了!”